沈青的身影消失在周睇楼门口,脚步声渐渐远了,方才还带着几分热闹的屋子,瞬间又静了下来。唐俪辞握着茶杯的手没松,指尖的温度慢慢凉了下去,他望着沈青离去的方向,喉结滚动了许久,才低声吐出那句没说出口的话:“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知道。方周死了……”
声音很轻,轻得像被窗外的风一吹就散,只有他自己听得清。念周正趴在桌边,用小手指着地上的画,抬头问:“爹爹,方周叔叔怎么了呀?沈青叔叔知道方周叔叔的事吗?”
唐俪辞低头看向孩子,眼底的沉郁瞬间褪去,换上一层温和的笑意,他伸手把念周抱到腿上,轻轻拂去孩子衣角的灰尘:“沈青叔叔知道,他只是……忘了方周叔叔走的时候,有多疼。”
他没说,当年方周为了替他挡下那致命一击,倒在他怀里时,鲜血染红了青布长衫,最后说的不是“救我”,而是“阿俪,别报仇,好好活”;没说,他抱着方周的遗体,在山里守了三天三夜,直到手指冻得失去知觉,才肯把人下葬;没说,这些年他夜里总做噩梦,梦见方周浑身是血的模样,醒来时枕头都是湿的。
沈青只知道他活成了方周的样子,知道他收养了念周,知道他要去深山采药材救苍生,却不知道他每走一步,都是踩着对亡人的念想在撑;不知道他说“不怕死”时,心里最怕的是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念周,再也守不住方周留下的一切;更不知道那场真切的梦、那个透明的虚影,是他支撑下去的唯一慰藉——至少在梦里,他还能再抱一抱方周,听他说一句“我不会走”。
“爹爹,你怎么哭了?”念周伸出小手,轻轻擦了擦唐俪辞眼角的湿意,软糯的声音带着担忧,“是不是我不听话,惹爹爹生气了?”
唐俪辞摇摇头,把脸埋在孩子的发间,闻着那股淡淡的奶香味,胸口的闷痛才稍稍缓解。他轻轻拍着念周的背,像哄着当年受伤的自己:“没有,爹爹没生气,就是有点想方周叔叔了。”
“那我们等爹爹从山里回来,就去方周叔叔的墓前看看好不好?”念周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我把我画的画带给方周叔叔,告诉他我很乖,爹爹也很乖。”
唐俪辞的心脏轻轻一颤,眼眶更热了,却笑着点头:“好,我们一起去。到时候,爹爹给方周叔叔带他最喜欢的桃花酒,你给方周叔叔讲我们在破庙里教小朋友读书的事。”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落在周睇楼的木桌上,映得茶杯里的茶汤泛着暖光。唐俪辞抱着念周,望着窗外的暮色,心里默默想着:方周,你看,我会好好活着,会把念周养大,会救那些需要救的人,也会守着我们的家。只是这些话,沈青不知道,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没关系,只要你知道,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