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剂的效力如同粘稠的蛛网，缠绕着任嘉伦的四肢百骸。他躺在病床上，眼皮沉重，呼吸被刻意调整得缓慢而均匀，完美地模拟着药物作用下的沉睡。但在他脑海深处，“影子”人格正以超乎常人的冷静，进行着精密的时间计算和风险推演。
江弘毅发现笔记本丢失，必然会第一时间返回治疗室寻找。那是他刚刚离开的地方，也是最合理的遗失点。他不会声张，只会暗中搜寻。
“预计有效行动窗口：不超过十五分钟。”“影子”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冰冷而精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如同沙漏倒置。任嘉伦用尽全部意志对抗着药物的侵蚀，耳朵捕捉着门外最细微的声响。终于，在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走廊上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刻意放轻却依旧沉稳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瞬，似乎是确认了他房间内的“平静”，然后径直朝着治疗室的方向而去。
就是现在！
任嘉伦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没有丝毫迷惘，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他如同挣脱无形枷锁的猎豹，滚下床，动作因为药物的残留影响而略显僵硬，但速度惊人。他没有走门——那太容易被折返的江弘毅撞见。
病房的窗户通向一条狭窄的、堆放杂物的外部走廊，这是他在白日“放风”时早已勘察好的路径。他用藏匿的塑料片撬开老旧的窗栓，翻身而出，冰冷的夜风让他精神一振。
他沿着外部走廊潜行，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墙壁阴影。治疗室的窗户就在前方，百叶窗并未完全闭合。他小心翼翼地贴近缝隙，向内窥视。
江弘毅果然在里面。他正俯身，用手机屏幕的微光照射着沙发的底部，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本掉落的笔记本。
来不及了！
任嘉伦脑中电光火石。他不能让他拿回去！
他猛地直起身，不再隐藏，抬手用力敲了敲治疗室的玻璃窗！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刺耳。
江弘毅的动作瞬间僵住，他倏地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箭矢，穿透百叶窗的缝隙，精准地钉在任嘉伦脸上。隔着玻璃和栅栏，两人四目相对。黑暗中，任嘉伦能看到江弘毅镜片后骤然收缩的瞳孔，以及那脸上闪过的、绝非医生应有的、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惊怒。
任嘉伦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他对着江弘毅，抬起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然后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影子”的冷静与“野兽”的挑衅的笑容。
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我知道那是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找它。
做完这个动作，他毫不犹豫，转身就沿着原路飞速退回，敏捷地翻窗回到自己的病房，将窗户复原，迅速躺回床上，重新闭上眼，调整呼吸，一切发生在短短十几秒内。
他心跳如擂鼓，在胸腔里剧烈撞击。这是一次极其冒险的挑衅，等同于在悬崖边主动推了对手一把。他不知道江弘毅会作何反应。
几秒钟后，治疗室方向传来窗户被猛地推开的声音。江弘毅显然检查了外部走廊。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又过了几分钟，任嘉伦的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任嘉伦维持着“沉睡”的姿态，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脸上、身上缓缓扫过，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被冒犯后的冰冷怒意。
江弘毅在门口站了足足一分钟，没有开灯，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轻轻带上了房门。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朝着护士站的方向。任嘉伦听到他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而权威的语气对值班护士说：“32床（任嘉伦的房间）病人刚才似乎有些梦游迹象，加强一下夜间的巡视频率。”
这不是关心，这是监视升级。
任嘉伦躺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笔记本，江弘毅肯定已经收回。他没能看到里面的内容。但他成功地向江弘毅传递了一个信息：我不是你掌中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我看到了你的秘密，并且，我不怕让你知道。
这场博弈的性质变了。从隐藏与试探，转向了更直接的、面对面的心理对峙。
江弘毅会如何应对？加强监视只是第一步。他会不会采取更激进的手段来“处理”掉自己这个变数？还是会因为这种直接的挑战，而产生更浓厚的“兴趣”？
老周、林晓梦、那本笔记、催眠中看到的混乱意象……所有的线索都缠绕在一起，而中心点，毫无疑问就是江弘毅。
任嘉伦知道，他撕开了一道口子，但也让自己彻底暴露在了猎枪的射程之内。下一次，江弘毅的“治疗”，恐怕就不会再是温和的催眠了。
他必须更快地找到突破口，在对方动用更危险的手段之前。
天，快亮了。而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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