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警告像一道烙印,刻在任嘉伦的思维深处。“守夜人”、“钥匙”、“循环”——这些碎片化的词语指向一个远超他最初想象的黑暗结构。江弘毅可能并非孤狼,而是这个结构中的一环。
林晓梦是“钥匙”。这个认知让任嘉伦的紧迫感达到了顶峰。无论这把“钥匙”将开启什么,其代价都必然是林晓梦的毁灭。
雷雨过后,病区弥漫着潮湿沉闷的气息。任嘉伦注意到,林晓梦的状态似乎更加糟糕了。她不再画画,只是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任何动静都毫无反应,仿佛灵魂已经提前离开了躯壳。她手腕上的纱布换了一次,那抹暗红似乎更加刺眼。
江弘毅对她的“治疗”也变得频繁而公开。他不再局限于治疗室,有时就在活动室,用那平稳到近乎催眠的语调与她交谈,内容无关痛痒,但每一次“治疗”结束后,林晓梦眼中的雾气就更浓一分,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更深地拖入混沌。
任嘉伦无法再等待。他必须确认林晓梦的处境,并尝试与她建立真正的联系。
机会出现在午休时间。大部分病人和医护人员都在休息,活动室里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林晓梦依旧蜷缩在靠窗的沙发上,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任嘉伦扮演着“沈默”,抱着玩偶,慢吞吞地挪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学着她的样子,安静地看着窗外。
过了很久,久到任嘉伦以为她不会有任何反应时,林晓梦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你也……看得见吗?”
任嘉伦心中一动,用“沈默”懵懂的语气回应:“看见什么?是……网吗?”
林晓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喃喃道:“……它很漂亮……一开始……像星星一样……会发光……”
她的描述与尸体上狰狞的刻痕、与老周恐惧的“网”截然不同。
“发光?”任嘉伦引导着。
“嗯……”林晓梦的眼神有了一丝微弱的焦距,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江医生说……那是用来捕捉美好梦境的神器……只要相信它……就能过滤掉所有不好的东西……”
过滤噩梦,只留美梦。 这正是民间传说中捕梦网的功能,也是杀手“捕梦网”扭曲践踏的理念!
江弘毅在给她做心理植入!他在美化、合理化那个致命的符号!
“可是……”林晓梦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它现在不发光了……它变黑了……变得好重……压得我喘不过气……它要把我吸进去了……”
她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
任嘉伦立刻用“影子”冷静平板的语调介入,试图稳定她的情绪:“描述它变黑的过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种突然转变的语调让林晓梦愣了一下,她有些困惑地看了任嘉伦一眼,但或许是“影子”不带感情的语气让她感到一种异样的可靠,她断断续续地说:“……是……是从江医生给我看了……那本很旧的书……之后……”
旧书?
“什么样的书?”任嘉伦追问。
“……红色的封面……没有字……里面画了很多……很多奇怪的图案和符号……”林晓梦努力地回忆着,眉头紧锁,显得非常痛苦,“……还有……还有一张照片……一个我不认识的老爷爷……他笑着……但眼睛……很可怕……”
红色封面的无字书!陌生老人的照片!
这几乎与任嘉伦在催眠中看到的模糊老年男子意象吻合!
“书在哪里?”任嘉伦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林晓梦却突然抱住了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头好痛!他来了……他又要来了!”
任嘉伦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他迅速切换回“沈默”的状态,怯生生地递过自己的玩偶:“姐姐,别怕……抱着它……”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晓梦,该吃药了。”
江弘毅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脸上带着惯常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他手里端着药盘,目光却落在任嘉伦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沈默,你在和晓梦姐姐聊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任嘉伦低下头,抱紧玩偶,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答:“……没……没什么……看云……”
江弘毅笑了笑,没有深究,将药片和水杯递给林晓梦。林晓梦如同提线木偶般,顺从地服下药物,眼神迅速重新变得空洞迷茫。
任嘉伦看着这一幕,内心冰冷。
红色封面的无字书,陌生老人的照片,心理暗示的美化与扭曲……江弘毅正在系统地、一步步地将林晓梦打造成他理想中的“钥匙”,或者说,下一个完美的“作品”。
老周警告的“循环”,难道就是指这种一代代筛选、培养、最终“收割”的恐怖模式?
他必须找到那本红色封面的书!那可能是揭开“守夜人”传承和“捕梦网”真正起源的关键!
然而,江弘毅经过上次笔记本事件,必然更加警惕。办公室和治疗室恐怕都已加强防范。那本书,会被藏在哪里?
任嘉伦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江弘毅离开的背影,以及他白大褂口袋里,那支似乎从不离身的、造型古朴的钢笔。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本书,会不会根本不在固定的地点,而是被江弘毅随身携带?就像那支钢笔一样,成为他“身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