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
柒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眉峰微蹙,显然已经对这场超出“指令”范畴的交谈感到不耐。在他的逻辑里,没有任务关联的人和事,都该被迅速剔除出视线,不浪费一丝多余的精力。
白彻底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任务?
他竟然把昨晚的事,归结成了……任务?
不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柒已经转过身,魔刀千刃在他背后发出轻微的嗡鸣,脚步毫不犹豫地迈向密林深处。他的背影利落而决绝,没有丝毫留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留,已经是他对“无关事项”最大的容忍。
白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很快融入斑驳的树影,消失不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他就这么走了?
就用一个冰冷的“任务”,抹杀了所有?
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就在她双腿一软,几乎要跌坐在地时,林间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衣袂破风声。
不是柒。
一个穿着灰袍、面无表情的老者出现在她面前,正是刺客联盟的二首领,也是少数能在柒面前说上话的人。
“白家大小姐。”老者的声音平稳无波,“首领有令。”
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
“柒,”老者的目光望向柒消失的方向,淡淡开口,“接新任务——娶白氏为妻,三日内完婚。”
话音刚落,密林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像是一片叶子落地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是。”
那是柒的声音。
白怔住了,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喜是悲。她终究是“嫁”给了他,却不是因为任何情分,而是因为一道冰冷的“任务指令”。
三日后,婚礼办得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潦草。没有红妆十里,没有宾客盈门,只有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位于刺客联盟据点边缘的小院,门上贴了一张歪斜的红囍字,像是柒随手贴上去的。
柒穿着一身干净的玄色劲装,连腰带都系得一丝不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按照联盟的规矩,给白递了一杯合卺酒,动作僵硬得像是在完成某个刺杀前的仪式。
“喝。”他言简意赅,语气和命令下属没什么两样。
白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容颜上,没有半分新郎的温情,只有纯粹的、执行任务的专注。她接过酒杯,指尖微微颤抖,仰头一饮而尽。
酒很烈,呛得她眼眶发红。
婚后的日子,更是简单到了极致。
柒大部分时间都在执行任务,回来时身上往往带着血腥味,沉默地清洗干净,便独自坐在窗边擦拭他的魔刀千刃,一坐就是一夜。
他从不与她说话,除非必要的指令性沟通。比如“饭”,比如“水”。
他会按照任务要求“照顾”她——每天准时出现在小院,确保她没有离开,没有遇到危险。但那更像是一种监视,一种对“任务目标”的看管。
白有时会试着和他说些什么,讲讲外面的天气,说说她看到的花。他总是不回应,只是偶尔抬眼,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判断她的话是否与“任务”有关。
有一次,白不小心被院子里的石凳绊倒,膝盖磕出了血。她疼得眼圈泛红,抬头时正好对上柒看过来的目光。
她以为他至少会问一句,或者……哪怕只是皱一下眉。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确认她没有生命危险,便又转回头,继续擦拭他的刀。
那一刻,白忽然明白了。
柒确实“完成”了娶她的任务,用他最擅长的方式——精准、高效、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
他给了她一个名义上的“家”,却从未给过她一丝一毫的温度。
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刀,被命令插在刀鞘里,它会乖乖待着,却永远不会因为刀鞘的温暖,而改变自身的冰冷。
白坐在屋檐下,看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夕阳,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她选择的路。
嫁给一把刀,守着一个只有任务的婚姻。
只是,心里面那一点点微弱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终究还是在日复一日的沉默里,慢慢凉了下去。太子踏入院门时,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施舍般的笑意,身后跟着的侍从捧着锦盒,一看便知是来“示恩”的。
他斜睨着坐在廊下翻书的白,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哟,这不是白家大小姐吗?怎么,跟着那位‘杀人机器’,日子过得滋味如何?”
白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太子殿下有事?”
“本王是来给你指条明路的。”太子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你如今虽是那刺客的人,可他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不如回来,本王不计前嫌,让你做个侧妃。不过嘛——”
他拖长了调子,眼中闪过贪婪:“你白家的嫁妆,得再加一倍送来。还有你现在住的这破院子,还有你那‘夫君’给你的东西,都得充作正妃的份例。至于规矩……”
他掰着手指细数:“每日卯时起身伺候正妃梳洗,不得擅自出府,不得与外男交谈,更不能再提你和那刺客的事……”
话音未落,白“嗤”地笑出了声。
她合上书,缓缓站起身。虽穿着素净的布裙,气势却丝毫不输:“太子殿下,您是还没睡醒,还是觉得这刺客联盟的地界,容得您撒野?”
太子脸色一沉:“你放肆!”
“放肆的是你。”白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首先,我是首领亲自认下的义女,刺客联盟的颜面,你担待得起?其次,我如今是柒的妻子,明媒正娶,有联盟为证。最后——”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遍院子每个角落:“你觉得,你这点伎俩,够格惹到玄武国首席暗影刺客吗?”
“柒”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院子里原本垂首侍立的联盟侍卫,手全都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中寒光乍现。
太子身后的侍从“唰”地变了脸色,腿肚子都在打转。
太子自己也僵在原地,脸上的嚣张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掩饰不住的恐慌。
他怎么忘了?
眼前这个女人,如今的丈夫,是柒。
是那个十七岁便坐稳首席之位,凭一己之力荡平过三个敌对势力,让整个玄武国闻风丧胆的柒。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国家,刺客联盟是地下的无冕之王,而柒,就是王冕上最锋利的那颗宝石。别说他一个太子,就算是帝王,对柒也要礼让三分。
方才那番话,无异于在老虎嘴边拔毛。
“你……你敢威胁本王?”太子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是威胁,是提醒。”白看着他煞白的脸,语气淡淡,“这里是刺客联盟的地界,殿下还是趁早离开,免得待会儿不小心‘失足’,坏了两家和气。”
“失足”两个字,她说得轻飘飘,却让太子背脊发凉。
他毫不怀疑,只要柒愿意,别说让他“失足”,就算是让他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太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白平静的眼神,看着周围侍卫冰冷的目光,只觉得那目光像无数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等着!”他撂下一句毫无底气的狠话,转身就走,脚步踉跄,连身后的锦盒掉在地上都没敢回头捡。
直到太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院子里紧绷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白重新坐回廊下,拿起那本书,却没再翻页。
她望着院门口的方向,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
原来,嫁给一把刀,也并非全是坏处。
至少,这把刀的锋芒,能替她挡住不少肮脏的算计。
只是不知,这锋芒之下,是否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