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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惊雷 藏在抽屉里的月亮

焚心以火,余生为期

姜予离开已经三天。

别墅里安静得令人心烦意乱。那种安静,不同于以往她刻意降低存在感时的静谧——那时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画室里会飘出松节油的清苦气味,偶尔能听见她轻缓的脚步声或翻动画纸的沙沙声。而现在的安静,是彻底的、人去楼空的死寂,连空气都变得滞重黏稠,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砚坐在书房里,面对着一摞亟待处理的文件,指尖悬在签名笔上方,却第一次有些难以集中精神。他试图用密集的工作填满这种莫名的空落感,可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书桌一角——那里本该放着她提交的设计方案,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白。

第四天下午,他需要查找一份数月前的合作旧合同。记忆里,那份合同似乎放在书桌最底层那个很少打开的抽屉里。他有些不耐烦地拉开抽屉,里面杂乱地堆着一些不常用的文具、废弃的文件和几个空盒子。他指尖在一堆纸张中翻找,却意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带着棱角的物体,质地粗糙,不像是文件袋。

一丝疑惑掠过心头。他蹙眉,伸手将那东西从抽屉深处抽了出来。

是一个有些年头的硬纸盒,浅棕色,表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盒盖上没有任何标签,边缘已经被摩挲得有些磨损发白。这绝不是他的东西,也不像是别墅里会出现的物件。

沈砚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抬手拂去盒面上的灰尘,指尖用力,缓缓掀开了盒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重要物件,只有厚厚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画稿,用一根白色棉线松松地捆着。

他抽出最上面一张,展开。画纸上是夜空下一片模糊的海滩,一轮弯月挂在天际,月光洒在海面上,泛着细碎的银光,岸边有一簇跳动的篝火,笔触带着几分青涩,却透着一种纯粹而真挚的情感。画的右下角,用铅笔写着一个纤细的日期——恰好是十年前,他在渔村遭人追杀、身受重伤的那个夏天,某个让他刻骨铭心的日子。

沈砚的呼吸骤然一滞,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翻开了下一张。

这张画的是一个简陋却温暖的小屋内部,土坯墙,旧木床,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的少女背对着画面,正拿着蘸了药水的棉签,小心翼翼地给一个趴在床上的少年清洗后背的伤口。少年赤裸的后背上,有一道狰狞的、斜跨肩胛骨的疤痕——位置、形状、甚至缝合处那几处不规则的凸起,都与他背上那道伴随了十年的疤痕一模一样!连他自己都几乎忘记的细微褶皱,在画纸上被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指尖不受控制地有些发颤,顺着画稿一张张往下翻。

月光下的礁石,少年紧攥在手心的月亮贝,海边散落的细碎贝壳,甚至还有一碗放在床头、冒着热气的白粥……每一张画,都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他尘封十年的记忆闸门。那些被他反复美化、又不敢轻易触碰的画面,那些模糊了细节、只留下温暖轮廓的片段,在这些细腻的笔触面前,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具体,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直到他翻到某一页——画面上,少年侧卧在床,裤腿被卷起,大腿内侧一道因紧急缝合而显得有些扭曲的、长约五厘米的疤痕,被细腻的笔触清晰地描绘出来,甚至能看到当年缝线留下的浅浅针脚!

轰——!

像是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沈砚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边的咖啡杯被带倒,深褐色的液体泼洒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留下一片丑陋的污渍,他却浑然不觉。

这道疤!这个位置!这个连他自己都很少刻意去看的细节!

除了当年那个在渔村救了他、陪他度过最黑暗时刻的“小月亮”,除了他自己,这世上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林羡在访谈里描述的细节模糊不清,只敢说“受伤很重”“流了很多血”,根本不可能知道得如此确切、如此私密!

不是模仿!

不是讨好!

更不是他之前嗤之以鼻的“东施效颦”!

这些画……这些画记录的是真实!是只有他和“小月亮”才知道的、独一无二的真相!

一个可怕到让他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心脏——

姜予……姜予怎么会知道这些?!她怎么能画出这些画面?!

除非……除非她就是……就是那个他找了十年、念了十年、刻在心底从未忘记的“小月亮”!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指尖却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剧烈颤抖,“怎么会是她……”

他像是疯了一样,扑到书桌前,颤抖着手抓起内线电话,几乎是咆哮着对电话那头的助理吼道:“查!立刻给我去查!十年前,南方渔村,救过我的那个女孩!所有的信息!她的名字,她的下落,我要知道她到底是谁!现在!马上!!”

电话被狠狠挂断,发出刺耳的忙音。沈砚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跌坐回宽大的真皮办公椅里,目光再次死死盯住那些画稿。他的视线落在其中一张画纸上——少女转过身,露出小半张侧脸,右耳垂上,一颗小小的、嫣红的朱砂痣,被细心地点了出来,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朱砂痣……

姜予的右耳垂,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可笑的巧合!是她能成为林羡替身的众多“相似点”之一!是他眼中不值一提的、让她得以攀附沈家的“资本”!

原来……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巧合!那是烙印!是证据!是她从年少时就刻在身上、等着他认出她的标记!

巨大的恐慌和灭顶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这两年来,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他把她当成林羡的替身,用一份冰冷的商业协议禁锢她的自由,剥夺她的尊严。

他为了陪林羡走红毯,让她在零下五度的寒夜里,独自一人在空旷的礼堂里苦等三个小时。

他看到她珍藏十年的回忆,却嘲讽她的画是“东施效颦”,骂她“徒劳又难看”。

他在她提出离婚时,轻蔑地告诉她,离了他,她什么都不是。

他甚至……甚至忽略了她日渐苍白的脸色,忽略了她强忍疼痛时蹙起的眉头,忽略了她一次次欲言又止的眼神,忽略了她藏在文件最后一页、向他发出的最后求救!

“小月亮”……他找了十年、念了十年的“小月亮”,竟然一直就在他身边!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日复一日地承受着他的冷漠、他的羞辱、他的伤害!而他,这个亲手将她推开的刽子手,却还在傻傻地捧着一个赝品,视若珍宝!

“啊——!”

沈砚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猛地抬手,将桌面上的文件、钢笔、咖啡杯全都扫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和碰撞声。他像是一头发狂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悔恨和痛苦像两把钝刀,在他心脏上反复切割,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书房,冲出了别墅。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立刻找到姜予!他要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原谅!他要把所有的误会都解开!他要告诉她,他找了她十年!他要好好补偿她!

黑色的迈巴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别墅区,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傍晚的宁静。沈砚将油门踩到最底,车速快得惊人,沿途的风景都变成了模糊的光影。他疯狂地拨打着姜予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回应他的只有冰冷而机械的重复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她换了号码?还是……她根本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恐惧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能凭着模糊的印象,朝着她可能去的方向疯狂寻找——她的娘家,她以前提过的设计工作室,甚至是当年那个渔村的方向。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炸开,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傲慢和眼瞎,痛恨自己错过了那么多蛛丝马迹,痛恨自己伤害了那个最不该伤害的人。

当他漫无目的地飞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带着急促的紧迫感,划破了都市的黄昏。一辆白色的救护车从他车旁疾驰而过,闪烁的蓝红灯光晃过他的眼睛,让他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

就在那惊鸿一瞥间,透过救护车后窗模糊的玻璃,他看到了一个熟悉得让他心碎的侧影——

姜予躺在担架上,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嘴唇毫无血色,浑身散发着一种濒临破碎的脆弱感,毫无生气。而她的手,被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紧紧握着,男人侧脸清隽,眉宇间满是焦灼和担忧,眼神里的疼惜毫不掩饰——那竟然是国内顶尖的玉雕师,季洵!那个曾经公开表示欣赏姜予设计才华、与她有过合作的男人!

救护车呼啸着远去,留下沈砚僵在原地,和他那辆刚刚还在疯狂追逐、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动力的跑车。

红灯亮起,车流停滞。

沈砚坐在车里,看着救护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蓝红相间的灯光渐渐远去,心底最后一点支撑轰然倒塌。

他找到了她。

在他最疯狂、最悔恨、最急于找到她的时候。

却是在她最脆弱、最需要帮助的时刻,陪在她身边的人,是别的男人。

而他,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这个她寻找了十年、等待了十年的“少年”,这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却成了伤她最深、并且在她濒临绝境时,彻底缺席的那个人。

巨大的无力感和锥心刺骨的痛楚,像潮水一样将他彻底淹没。他颓然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颤抖,喇叭被无意按响,发出长长的一声悲鸣,嘶哑而绝望,最终淹没在都市黄昏喧嚣的车流里,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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