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体的时间约在会议后的第二天。
陆景砚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赵晨，更没有带徐菲。他把车停在街口，自己步行穿过那条种满法国梧桐的老路。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叠的叶片，在他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他推开那扇半旧的木门时，林栀正站在工作台前，背对着门口，似乎在整理一卷面料。她听见声响，头也没回，只淡淡地说：“放门口就行，谢谢。”
显然，她把他当成了送货员。
陆景砚没出声，轻轻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两截白皙纤细的手臂。长发依旧用那支木簪松松地绾着，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整个空间安静得只剩下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过了大概半分钟，林栀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她手上的动作一停，猛地转过身。
看到是他，她明显愣住了。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措手不及的慌乱。
“陆先生？”她很快恢复了镇定，只是耳根处不易察觉地泛起一点红，“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量体是私密的事。”陆景砚直起身，缓步向她走来，“我不喜欢被围观。”
他的目光坦然，理由无懈可击。
林栀点点头，没再多问。她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德产的软尺和一本记录本，走到他面前。
“请把外套脱掉。”她的语气恢复了专业，公事公办。
陆景砚依言脱下夹克，里面是一件纯黑色的修身T恤，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腰线。常年的身材管理和高强度舞蹈训练，让他的身体像一头健美修长的猎豹，充满了力量感。
林栀的目光只在他的身体上停留了一秒，便垂下眼帘，专注于手里的软尺。
“请站到那边的地台上。”她指了指工作室中央一个不到十厘米高的圆形木台。那是她平时给模特量体和试衣的地方。
陆景砚走上去，站定。
林栀跟了过去，她比他矮上一个头，此刻站得极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丝干净的皂角的味道。
不是任何一款商业香水的味道，而是他自己的。
“先量肩宽。”她说，声音有些微的紧绷。
她绕到他身后，踮起脚尖，将软尺的一端固定在他左肩的肩峰点。她的指尖冰凉，不经意间擦过他颈后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密的电流。
陆景砚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放松。”林栀的声音从他耳后传来，很轻，气息像羽毛一样拂过。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软尺从他背后拉过，带着她指尖的温度。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从地台上自己被拉长的影子里，看到她专注的、几乎是虔诚的姿态。
她不像在测量一个人的身体，更像是在丈量一座精美的雕塑。
“48.5厘米。”她轻声念出数字，在本子上迅速记下。
接着是胸围。
她回到了他面前，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林栀的视线不得不落在他的胸口。她举起手，软尺环过他的身体。为了确保数据的精准，她必须将软尺拉得很紧。软尺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肌肉的轮廓和传来的热度。
她的手有些不稳。
陆景砚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长而密，像两把小刷子，在他心上轻轻扫过。他看到她紧抿的嘴唇，和鼻尖上渗出的一层细汗。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总是冷静得像冰的女人，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刀枪不入。
“99厘米。”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
记录下数字，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接下来是腰围。
这是最磨人的一项。
她半蹲下身，视线与他的腰腹齐平。软尺再一次环了上来。这一次，她的手不可避免地要扶住他的腰侧以固定位置。
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掌心的微凉和细腻。
那一瞬间，陆景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出道七年，被无数双手触碰过。化妆师、造型师、服装师……他早已习惯。那些触碰都是专业的、没有温度的，像在对待一件物品。
但林栀的手不一样。
她的触碰里，带着一种极力克制的、属于女性的柔软和……紧张。
他低下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侧脸。
然后，他看见了。
看见了她那只小巧的、泛着淡淡粉色的耳垂。在乌黑的发丝映衬下，那一点红晕，像雪地里落下的一瓣桃花，清晰又刺眼。
原来她也会紧张。
这个发现，让陆景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第一次，在一个异性面前，感到了手足无措。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太大，会在这安静的空间里被她听见。
“78厘米。”
林栀飞快地报出数字，几乎是立刻就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安全距离。
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裤长和腿围。”她垂着头，翻了一页记录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说完，她便单膝跪了下去。
这个动作让陆景砚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跪在他脚边，仰视的角度让她看起来脆弱又渺小。但她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精准利落，软尺从他的腰侧一路滑到脚踝，记录下外侧裤长。然后是内侧，她的手指需要从他大腿内侧的根部开始测量。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陆景砚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能看到她专注的侧脸，看到她额前滑落的一缕碎发。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唐的冲动，想伸手帮她把那缕头发别到耳后。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好了。”
终于，林栀站了起来。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极其耗费体力的工程。
她和他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那把软尺被她无意识地攥在手里，已经有些濡湿。
“所有数据都……都齐了。”她抬起头，终于正视他的眼睛，但目光有些闪躲。
陆景砚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那双特意保持镇定的眼睛。
“林栀。”他忽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嗯？”
“你好像……很怕我？”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探究和……委屈。
林栀愣住了。
她怕他？
她怕的不是他，她怕的是自己失控的心跳，是这间工作室里陡然升温的、暧昧不明的空气，是自己在他面前一点点瓦解的专业伪装。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任何解释，都像是欲盖弥彰。
看着她窘迫的样子，陆景砚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向前踏了一步，瞬间缩短了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安全距离。
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
“别怕。”
“其实……我刚刚也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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