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并肩而行的两道影子拉长,交织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对于陆灼“顺路”的说法,沈诀只是微微偏头,镜片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轻轻颔首:“好,谢谢。”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这份过分的平静反而让陆灼心头一紧。他记忆中那个会因为陌生人靠近而微微蹙眉的沈诀,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陆灼的感官在末世十年中被磨砺得如同野兽,此刻却完全聚焦在身旁这个人身上。他能闻到沈诀身上极淡的、像是书卷和某种冷冽试剂混合的气息,能听到他平稳轻浅的呼吸。这份安宁像一场易碎的梦,他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
他将沈诀送到了化学院宿舍楼下。
“我到了。”沈诀停下脚步,转身看他,语气疏离而礼貌,“谢谢你,陆同学。”
“不客气。”陆灼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举手之劳。”
他看着沈诀转身走进宿舍楼,直到那清瘦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缓缓收敛了嘴角的弧度。他没有离开,而是如同最忠诚的哨兵,退到不远处一棵梧桐树的阴影下,背靠树干,目光沉静地锁定了沈诀宿舍的窗口。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他知道,这看似平静的校园,只剩不到三天的倒计时。他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陆灼没有浪费时间沉浸在重逢的情绪里。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他登录了一个前世记忆里的、早期幸存者用于交换信息的加密论坛,用某种特定算法筛选出几条看似无关紧要的帖子,匿名回复了看似毫无意义的代码。
这是他前世建立“燎原”基地初期,与几位核心成员约定的联络暗号。他在召唤他们,比前世提前了整整三年。
做完这一切,他闭上眼,开始在脑中清晰地勾勒未来几天的行动蓝图:
1. 安全屋:沈诀的公寓是首选,位于顶层,视野开阔,结构相对坚固。他需要立即着手进行加固和物资储备。
2. 初始物资:食物、水、药品、能源……清单在他脑中清晰罗列。他需要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分批采购。
3. 潜在威胁:化学院实验室……那里在末世初期会因为某些未及时处理的试剂和培养物,滋生出极其麻烦的东西。必须提前清理。
月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坚毅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如同一位正在推演战局的将军。所有的计划,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圆心——确保沈诀的绝对安全。
就在这时,他兜里的另一部不记名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一条匿名信息涌入:“代码已收到。‘信使’就位,等待指示。”
陆灼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网,已经撒出去了。
第三天中午,陆灼正按照计划,在远离校园的大型批发市场采购第一批不易腐坏的物资。他刻意选择了人多眼杂的时段和地点,行动谨慎。
然而,一股毫无征兆的心悸猛地攫住了他!
并非生理上的不适,而是源于一种对危险的本能直觉,是十年末世生死边缘锤炼出的、对他在乎之人命运的微妙感应。
是沈诀!他出事了!?
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陆灼猛地扔下手中的推车,像一道撕裂空气的闪电,冲向市场外的停车场。他跳上那辆为了搬运物资而租来的越野车,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车子如离弦之箭般蹿出,朝着化学院实验室的方向狂飙。
他无视了所有的交通规则,瞳孔深处隐约有幽蓝色的电光一闪而逝,车内电子设备屏幕一阵紊乱。他不敢去想沈诀会遇到什么,前世沈诀惨死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几乎要将他逼疯。
为什么?他明明计算好了一切,为什么意外还是提前发生了?!
车子一个极其危险的甩尾,粗暴地停在化学院实验楼下。陆灼甚至等不及车停稳,便已踹开车门,身影如风般卷入大楼。
他循着那股冥冥中的感应,直接冲向西侧的地下仓库通道。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带着腐败甜腻的气味就越是清晰——是“腐囊花”的孢子!这东西本该在末世降临三天后才出现!
通道深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物体倒地的声音。
陆灼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砰!”
陆灼一脚踹开了虚掩的厚重防火门。门内是仓库的卸货区,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和那股诡异的甜腻气味。
然而,预想中沈诀被可怖的、如同放大版猪笼草般的初期腐囊花纠缠的场景并未出现。
只有沈诀一个人站在那里,背对着门口,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地上的什么东西。他脚边不远处,倒着一个半人高的、破裂的透明培养箱,里面流出些许浑浊粘稠的液体,几株形态怪异、已经彻底枯萎发黑的植物残骸散落一地。
听到破门声,沈诀缓缓转过身。
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平静无波,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冲进来的陆灼,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打扰的疑惑。
“陆同学?”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灼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卸货区。没有搏斗痕迹,没有血迹,只有那破碎的培养箱和彻底失去活性的植物残骸。空气中那股诡异的甜腻气味,也正在快速消散。
他的心跳依旧剧烈,肾上腺素还在体内奔涌,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所有的紧张和担忧都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是意外打翻了培养箱?孢子泄露后迅速失活了?所以……危机已经解除了?
陆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蓝芒。他看向沈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正好路过,听到里面有动静,担心出事。”
沈诀闻言,轻轻“哦”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地上的残骸,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可惜了,这是导师托我照看的样本,说是很罕见的品种。”
他的反应天衣无缝。
陆灼站在原地,看着沈诀平静的侧脸,看着地上那些“恰好”彻底枯萎的诡异植物。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时更深的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