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合租

时间仿佛凝固了。

陆灼站在原地，肌肉依旧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沈诀身上，试图从那副平静无波的面具下，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惊慌、恐惧，或者任何与眼前这诡异场景不符的情绪。

然而，没有。

沈诀只是微微蹙眉，看着地上枯萎的植物残骸，那神情更像是在惋惜一次失败的实验，而非刚刚经历了一场潜在的生死危机。他甚至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笔小心地拨弄了一下发黑的叶片，仔细观察。

“孢子活性……完全消失了。”他轻声自语，像是陷入了学术思考，“衰变速度不符合已知模型。”

陆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体内的雷电异能因为刚才的剧烈情绪波动和急速奔跑而有些躁动，指尖微微发麻。他强行压制下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什么孢子？这东西很危险？”

沈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眼看向陆灼，眼神平静：“不清楚，导师只说需要低温避光保存，可能是某种致敏源。”他顿了顿，反将一军，“陆同学似乎对这类东西很警惕？”

那一瞬间，陆灼几乎要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只是觉得味道有点怪。”陆灼移开视线，状似随意地扫过整个卸货区，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你没事就好。这里不太安全，以后还是少来。”

他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那个破裂的培养箱上。箱体的断口……似乎过于整齐了，不像是意外摔碎，倒像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东西瞬间切开。

仓库事件像一根刺，扎在陆灼心里。它非但没有打消他的念头，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必须将沈诀置于自己羽翼之下的决心。

无论沈诀身上有什么秘密，无论他是否真的需要保护，陆灼都无法再承受一次那样的“意外”和随之而来的心悸。

第二天，他便展开了行动。利用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自家远房亲戚的空置公寓，距离学校近，环境安静，以极低的价格“合租”——他再次找到了沈诀。

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甚至准备好了第二套、第三套方案。

然而，沈诀在听完他有些磕绊的介绍后，只是抬起那双清冷的眸子，透过镜片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轻轻点头。

“好。”

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问题。

于是，在末世降临前的最后两天，陆灼近乎奇迹般地“搬进了”沈诀的公寓。

说是合租，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武装进驻。陆灼几乎动用了前世建立安全区的一半精力，开始不动声色地改造这个两居室。

他以“防贼”为由，找人在所有窗户内部加装了坚固的金属内嵌格栅，更换了厚重的防盗门；他以“个人爱好”为名，运进来大量的桶装水、压缩饼干、肉类罐头和药品，整齐码放在次卧；他甚至搞来了几个大功率充电宝和一台静音发电机，以及一整套野营炊具。

整个过程，沈诀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会在陆灼摆放物资时，轻声提醒一句：“那个角落比较干燥，适合存放。”或者，“电路负荷可能不够，需要从主线路单独接一条。”

他的建议总是精准而实用，带着一种超越普通学生的、对物理空间的敏锐洞察力。

陆灼一边应着，心中的疑云却愈发浓重。沈诀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一个即将面对未知灾难的普通人，更像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或者，早已预知一切的同行者。

末世降临前夜，天空阴沉得可怕，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预示着一场罕见的暴雨。

公寓里，两人对坐在客厅的餐桌旁，气氛微妙。桌上放着陆灼煮的泡面，加了火腿和鸡蛋，热气腾腾。

“明天，”陆灼放下筷子，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可能会下很大的雨，最好不要出门。”

这是他所能给出的、最接近真相的警告。

沈诀用筷子轻轻搅动着面条，闻言抬起头。客厅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柔和了轮廓，却让镜片后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难辨。

“嗯。”他应了一声，停顿片刻，忽然问道，“陆灼，你相信既定的命运吗？”

陆灼的心猛地一跳。

他紧紧盯着沈诀，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出试探的痕迹。但沈诀的眼神很纯粹，像是在探讨一个纯粹的哲学问题。

“不信。”陆灼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前世磨砺出的铁血意志，“我命由我。”

沈诀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弧度太浅，消失得太快，让陆灼几乎以为是错觉。

“很好的回答。”沈诀低下头，继续吃面，不再说话。

窗外的天空，终于响起了第一声沉闷的雷声。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深夜。

暴雨倾盆，整个世界都被淹没在嘈杂的雨声和间歇的雷鸣中。

陆灼躺在次卧的床上，毫无睡意。他的感官放大到极致，听着隔壁主卧平稳的呼吸声，听着窗外雨水的喧嚣，以及……雨水里，似乎开始夹杂着的某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清脆声响。

那是“晶尘”随着雨水降临时，与空气分子摩擦产生的、几乎无法被常人察觉的声音。

末世，开始了。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圈。但在他的感知里，空气中正弥漫开一种无形的、带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尘埃”。

它们融入雨水，渗入土地，被吸入肺叶……悄然改变着一切。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听到，隔壁主卧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走向了阳台方向。

陆灼的心再次提起。

沈诀要去做什么？在这种时候去阳台？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贴近房门，手轻轻按在门把手上。体内的雷电异能再次开始不安分地流转，在他的瞳孔深处映出一点幽蓝的微光。

在暴雨和未知降临的序幕中，隔着一道门，两个各自怀揣着巨大秘密的人，共同面对着这个重启的世界。

而沈诀的秘密，似乎比末日本身，更加引人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