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颂安十八岁那年的夏天,蝉鸣把空气烘得发烫,她在画室窗边第一次看见傅宴礼。少年抱着吉他坐在梧桐树下调弦,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琴弦,漏出的旋律像碎冰撞在玻璃杯上,一下子撞进了她心里。
他们的恋爱是藏在画框后的秘密。沈颂安会把傅宴礼写的歌词抄在画布边缘,晾干后卷成筒,趁爷爷奶奶午睡时从后门递给他;傅宴礼则会在她钢琴考级的日子,躲在琴行对面的巷口,等她出来时递上还冒着热气的珍珠奶茶,杯壁上贴着他画的小太阳。那时他们都以为,只要把这份喜欢捂得够紧,就能对抗全世界的规矩。
变故发生在沈颂安二十岁生日前一周。奶奶打扫房间时,翻出了她藏在衣柜深处的录音笔,里面全是傅宴礼清唱的歌。当晚的家庭会议上,爷爷坐在主位,拐杖重重敲在地板上:“我们沈家的孙女,要嫁的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不是这种连稳定工作都没有的穷小子。”沈颂安攥着衣角反驳,说傅宴礼会有出息,说他们是真心相爱,可话没说完就被奶奶的哭声打断——爷爷被她“气”得晕了过去,送进医院后,医生说要好好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颂安每天被爸妈押着去医院探望。爷爷躺在病床上,眼神浑浊地拉着她的手:“安安,听爷爷的话,分了吧,不然爷爷真的撑不下去了。”她看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又想起傅宴礼昨晚在电话里说“等我比赛结束,就带你去看海”,心像被生生撕成两半。最终她点头答应分手,挂掉傅宴礼电话时,听见他在那头慌乱地问“怎么了”,她却只能咬着嘴唇说“我们不合适”。
可没过多久,她在厨房倒水时,无意间听见爷爷和奶奶的对话。“你这装病的法子真管用,不然那丫头还得跟那个小子纠缠。”“放心,我已经让她爸妈盯着,过段时间就送她出国,断了念想。”沈颂安手里的玻璃杯“哐当”摔在地上,碎片溅到脚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原来她珍视的爱情,在家人眼里只是需要被清除的障碍;她小心翼翼守护的爷爷,竟用生命当筹码逼她妥协。那晚,她在浴室里割破了手腕,被发现时,浴缸里的水已经染成了红色。
等沈颂安再次醒来,已经躺在飞往纽约的飞机上。爸妈红着眼眶告诉她,医生说国外的心理治疗更专业,让她先离开这里好好休养。她没有说话,只是把行李箱里傅宴礼送的所有东西都锁进了储物箱,然后拿出画笔——从前她画的全是傅宴礼,现在她开始画星空、画深海、画城市里孤独的路灯。为了支付高昂的治疗费和工作室租金,她卖掉了过去三年所有的画作,用这笔钱注册了一个高奢品牌,取名“永恒”。她想,既然爱情留不住,那就把这份遗憾,变成能长久存在的东西。
而傅宴礼那边,日子同样不好过。他参加的歌唱比赛在半决赛时被淘汰,评委说他的歌声里“少了点能打动人的东西”。那天晚上,他接到医院的电话,说父亲的癌症突然恶化,让他赶紧过去。他攥着手机在路边拦车,一遍又一遍给沈颂安打电话,可听筒里始终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等他赶到医院,父亲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用手指了指他口袋里的歌词本,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父亲的葬礼上,傅宴礼穿着黑色西装,站在灵前一动不动。这时,他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我们分手吧,我爸妈不同意,我也累了。”他拿着手机追问,对方却再也没有回复。他不知道沈颂安为什么突然变卦,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连唱歌都没了力气。后来,他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一张沈颂安的照片——是去年沈颂安来家里送水果时,父亲偷偷拍的,背面写着“这姑娘眼神亮,是个好女孩”。他把照片夹在歌词本里,重新拿起吉他,开始写关于思念、关于遗憾的歌。
这三年里,傅宴礼成了当红歌星,他的歌里总有一种让人心疼的温柔,粉丝说他“把深情唱进了骨子里”。而沈颂安的“永恒”品牌也声名鹊起,她设计的礼服线条流畅,细节里藏着星星点点的碎钻,像极了她十八岁那年画的星空。有人问她设计灵感是什么,她总是笑着说:“是一段没能说出口的话,一份没能留住的人。”
转机发生在一场时尚晚宴上。沈颂安作为“永恒”的创始人出席,而傅宴礼是晚宴的表演嘉宾。当傅宴礼抱着吉他走上舞台,唱起那首《未寄的信》时,沈颂安手里的香槟杯突然晃了一下。这首歌的旋律,她太熟悉了——是傅宴礼十九岁那年,在她画室窗外弹的第一首歌。
歌声结束时,全场掌声雷动。傅宴礼放下吉他,目光穿过人群,直直落在了沈颂安身上。三年没见,她瘦了些,头发留长了,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月亮。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安安。”他声音有些发紧,“这些年,你还好吗?”
沈颂安抬起头,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他父亲的葬礼,想起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我爷爷是装病的,”她哽咽着说,“我自杀后,爸妈就把我送出国了,我不敢联系你,怕他们再伤害你。”
傅宴礼愣住了,随即伸出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分手,”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旧歌词本,翻开夹着照片的那一页,“我去国外看过你两次,一次在你工作室楼下,看见你在画设计图;一次在你品牌的秀场,看见你站在台上鞠躬。我不敢打扰你,怕你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宴会厅的水晶灯折射出暖黄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沈颂安看着傅宴礼眼底的自己,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他坐在梧桐树下弹吉他的样子。原来有些喜欢,真的能跨越时间和距离,变成永恒。
“傅宴礼,”她轻声说,“我们去看海吧,就现在。”
傅宴礼笑着点头,握住她的手。他的手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暖,指尖带着弹吉他留下的薄茧。他们悄悄离开晚宴,坐上出租车往海边去。车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沈颂安靠在傅宴礼肩上,听他轻声哼起那首《未寄的信》,心里知道,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