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是提前十分钟到的“旧时光”咖啡馆。
还是那个靠窗的角落，阳光斜斜地打在桌面上，映出细小的尘埃。他点了杯冰美式，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壁的水珠，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掌心的潮热。
那个陌生账号约了这里。
他不知道对方会是谁，也不知道所谓的“证据”是什么。从昨晚到现在，他反复琢磨对方的话，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既怕听到最坏的结果，又隐隐期待能抓住点什么，好替江叙分担哪怕万分之一的压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江叙发来的微信：【今天训练量减了，手好多了。】
附带一张照片，是他的左手手腕，纱布拆了些，露出底下淡红色的伤痕，看起来确实比昨天好多了。
沈砚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删删改改，最后只回了两个字：【那就好。】
他不敢说自己要见陌生人，怕江叙担心。可一想到江叙可能还蒙在鼓里，又觉得喉咙发紧。这种瞒着他的感觉，像吞了颗没化的糖，甜里裹着涩。
“请问，是沈砚先生吗？”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身边响起。
沈砚猛地抬头，撞进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女人穿着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手里拎着个棕色的皮质手包，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气质娴静，不像他想象中会偷拍、会威胁人的样子。
“是我。”沈砚站起身，有些局促。
“我是林薇，雷霆战队的公关顾问。”女人在他对面坐下，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抱歉用那种方式联系你，事出有因。”
沈砚愣住，迟疑地握了握她的手。很软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公关顾问？”他没听说过雷霆战队有这号人物。
“算是吧，”林薇笑了笑，叫来服务员点了杯拿铁，“我主要负责处理队员的‘私人事务’，比如……不想被曝光的关系。”
沈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端着咖啡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对方知道了。
“你不用紧张，”林薇看出他的局促，语气放缓，“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相反，我是来帮你们的。”
“帮我们？”沈砚皱眉，“你昨天说的……江叙的手伤，还有人加料，是真的吗？”
林薇的表情严肃了些，从包里拿出一个密封袋，推到他面前。里面是个小小的玻璃杯，杯壁上还残留着一点透明的液体痕迹。
“这是昨天庆功宴上，江叙没喝完的那杯香槟。”林薇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让人化验过，里面有微量的肌松剂，少量摄入不会有明显反应，但会让肌肉协调性下降，对于需要精密操作的电竞选手来说，足够造成‘失误’了。”
沈砚的指尖冰凉。肌松剂……真的有人想害江叙。
“是谁干的？”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现在还不确定，”林薇摇摇头，“队里有这个动机的人不少。江叙的合约明年到期，有资本想挖他，也有人想让他退役，好给新人腾位置。”
沈砚沉默了。他不懂电竞圈的弯弯绕绕，却能想象江叙每天面对的压力，远比他在镜头前看到的要重得多。
“那你找我……”
“因为你是唯一能让他放松警惕的人。”林薇看着他，眼神坦诚，“江叙这几年太拼了，神经一直绷着，受伤也瞒着不说，这次如果不是被人算计，他根本不会休战。我试过劝他，但他不信任何人。”
沈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原来在别人眼里，他对江叙来说，是这样特别的存在。
“我能做什么？”他问。
“帮我盯着他。”林薇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不是监视，是……保护。如果有人再接近他，或者说些奇怪的话，你录下来给我。还有他的手伤，要是有反复，也麻烦你多留意。”
沈砚看着那个录音笔，没接。让他背着江叙做这种事……他做不到。
“我知道这让你为难，”林薇把录音笔往他面前推了推，“但你想想，如果江叙真的因为这次的事退役，他会甘心吗？你忍心看他十年的努力，毁在小人手里？”
这句话戳中了沈砚的软肋。他想起初中时，江叙趴在课桌上画游戏角色的样子，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他知道那份热爱对江叙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他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拿起了录音笔，放进了口袋，“我只能答应你，如果发现不对劲，会告诉你。但我不会故意去套他的话。”
“足够了。”林薇笑了，“谢谢你，沈先生。”
她没再多说，喝完杯里的拿铁就起身告辞：“我先走了，以后联系用那个加密账号。对了，”她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江叙的游戏ID‘砚火’，‘火’字后面其实还有半句话，他没告诉你吧？”
沈砚一愣：“什么话？”
“‘火燃长夜，砚映星光’。”林薇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沈砚坐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火燃长夜，砚映星光……他是那点星光吗？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过，软得一塌糊涂，连带着刚才的紧张和不安，都淡了不少。
他拿出手机，想给江叙发消息，问问那句话是不是真的，手指刚碰到屏幕，却看到江叙的微信头像在跳动。
【忙完了吗？我在你宿舍楼下。】
沈砚的心跳瞬间失控，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他怎么来了？！
他猛地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连账都忘了结。服务员在后面喊他，他也没回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江叙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跑到宿舍楼下，果然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SUV。江叙坐在驾驶座上，车窗降下，正看着他笑。
他今天没戴帽子口罩，穿着简单的白T恤，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左手手腕的纱布又拆了些，露出的皮肤颜色已经接近正常。
“跑这么快干什么？”江叙推开车门下来，顺手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烫得沈砚的耳朵瞬间红了。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却被江叙轻轻按住后颈。
“躲什么？”江叙的声音很低，带着点笑意，呼吸落在他的耳廓上，“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有……”沈砚的脸更烫了，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的白T恤，“你怎么来了？不用训练吗？”
“手好点了，跟经理请了假，想看看你。”江叙松开手，从副驾驶座拿出一个袋子，“给你带的。”
是件黑色的连帽衫，和他身上穿的那件看起来是同款。沈砚接过来，指尖碰到袋子里的硬物，摸出来一看，是个游戏周边——《荣耀战场》的限定版鼠标垫，上面印着“砚火”的刺客角色，背景是漫天星辰。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鼠标垫？”沈砚惊讶道。他的旧鼠标垫前两天磨破了，还没来得及买。
“猜的。”江叙的眼神有点闪躲，“看你总在网上搜《荣耀战场》的攻略，以为你也玩。”
沈砚确实在搜。他想多了解一点江叙的世界，哪怕只是看些游戏解说，也觉得离他更近了些。
“我不太会玩……”他小声说。
“我教你啊。”江叙脱口而出，说完又像是觉得不妥，补充道，“等你有空的时候。”
沈砚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像被他这句话勾着，轻轻晃了晃。他抬头看他，正好撞进江叙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有笑意，有期待，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江叙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沈砚突然想起林薇说的那句话——“火燃长夜，砚映星光”。
原来他的光，也在悄悄映着自己。
“好啊。”他听到自己说，声音有点轻，却异常清晰。
江叙的眼睛亮了一下，像被点燃的星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手机却在这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了皱，接起来
：“喂？……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他的表情又沉了下去：“队里有事，我得走了。”
“嗯。”沈砚点点头，把连帽衫和鼠标垫抱在怀里，“路上小心。”
江叙点点头，转身要上车，又突然停下，回头看他。
沈砚被他看得莫名紧张，攥着连帽衫的手指紧了紧。
“沈砚，”江叙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很低，“初中毕业那天，我给你的信封里，画的那个游戏角色……”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那是我特意设计的，想送给你当情侣ID。”
轰——
沈砚的脑子像是被炸开了，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带着脖子和耳根都红透了。情侣ID？初中时的江叙，就已经……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乱了。
江叙看着他通红的脸，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像偷吃到糖的孩子。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挥了挥手：“走了。”
SUV缓缓驶离，沈砚还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件带着江叙体温的连帽衫，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阳光落在他发烫的脸上，暖得让人晕眩。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鼠标垫，“砚火”的刺客眼神凌厉，却在漫天星辰的背景里，显得格外温柔。
口袋里的录音笔硌了他一下。沈砚摸出录音笔，看着那个小小的黑色物件，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刚才江叙的眼神，他语气里的紧张，他脱口而出的“我教你”……这些真实到发烫的瞬间，哪里需要什么录音笔去证明？
他把录音笔放回口袋，握紧了鼠标垫。不管林薇说的是真是假，不管队里有多少阴谋，他想相信江叙，也想相信自己。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加密消息：【江叙刚才回队里，和副队长吵起来了。副队长说，你是个麻烦。】
沈砚脸上的热度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凉的寒意。
副队长？是那个一直被传要接替江叙位置的新人吗？
他抬头望向江叙离开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原来他的存在，真的成了江叙的麻烦。
而他刚才那点脸红心跳的悸动，在现实面前，突然变得脆弱又可笑。
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像是又要下雨了。沈砚抱着怀里的东西，站在原地，第一次觉得，他们这段藏在阴影里的感情，或许比他想象中，要难走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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