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进组拍《青芜记》的第三天,就出事了。
这场戏是他演的太监甲给太子递密信,需要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完成。导演要求一条过,他提前背了十几遍台词,站在假山后候场时,手心还是出了汗。
“沈砚,准备好了吗?”场务在外面喊。
“好了!”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褶皱——太监服的细节他抠得很细,连指尖的弧度都在模仿史料里的记载。
灯光亮起,摄像机推进。演太子的男演员走过来,压低声音按剧本念:“东西带来了?”
沈砚刚要开口,突然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假山外倒去。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旁边的藤蔓,却抓了个空,重重摔在青石板上。
“咔!”导演的声音带着怒气,“怎么回事?”
沈砚疼得说不出话,膝盖磕在石头上,钻心的疼。他抬头想爬起来,却看到演太子的男演员站在旁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刚才脚下的青苔,像是被人特意泼了水。
“沈老师,没事吧?”场务跑过来扶他,“这假山边怎么这么滑?”
沈砚没说话,只是忍着疼站起来,拍了拍戏服上的灰。他知道对方为什么针对他——这个太子演员原本想把女三号的角色介绍给自己的小情人,结果女三号被导演换成了更合适的新人,而那个新人,是沈砚在试镜时无意中推荐的。
“对不起导演,是我没站稳,再来一条吧。”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在剧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导演皱了皱眉,没再追究:“赶紧处理一下伤口,准备重拍。”
沈砚被场务扶到休息区,膝盖已经肿了起来,青紫一片。他找了瓶碘伏,刚要往伤口上倒,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江叙发来的微信:【拍戏顺利吗?刚结束训练,想看看你。】
后面跟着个视频通话请求。
沈砚的心猛地一提,赶紧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接起。屏幕里弹出江叙的脸,他刚训练完,额头上还有汗,发梢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左手手腕的红痕淡了很多,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江叙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没、没事,”沈砚下意识地把受伤的膝盖往身后藏了藏,“就是有点累。”
“骗谁呢?”江叙的眼神很准,“是不是受伤了?”
沈砚被他看得没办法,只好把膝盖挪到镜头前:“就不小心摔了一下,小伤。”
江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怎么摔的?有人欺负你?”
“真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沈砚赶紧解释,怕他多想,“你看,都快好了。”他故意用手碰了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对着镜头笑。
江叙看着他强装没事的样子,喉结动了动,声音沉得像要滴出水:“沈砚,别瞒着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像被冷落的大型犬。沈砚的心一下子软了,那些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
“就是……可能有点小摩擦,”他小声说,“那个演太子的演员,好像不太喜欢我。”
江叙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里的他,眼神幽深。过了几秒,他突然说:“把手机镜头转一下,我看看他。”
“别!”沈砚赶紧按住手机,“这点小事,不值得你费心。我能处理好。”他知道江叙的脾气,看着冷,其实护短得很,要是真让他知道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江叙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砚以为他生气了,才听到他说:“别硬撑。受了委屈就告诉我,哪怕我帮不上忙,听着也行。”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沈砚的心尖,又痒又麻。沈砚的眼眶突然有点热,赶紧别过头:“知道了。”
“伤口记得每天换药,别碰水。”江叙又叮嘱了几句,像个老妈子,“晚上收工了告诉我,我陪你视频。”
“嗯。”沈砚点点头,挂了视频,才发现自己的眼眶真的湿了。
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惦记,是这种感觉。连一点小伤,都能让他紧张成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湿意,重新走回片场。这次他特意留意了假山边的青苔,果然在石头缝里看到了一小片水渍,还带着点洗洁精的味道。
演太子的男演员正坐在休息椅上喝水,看到他,挑衅地挑了挑眉。
沈砚没理他,只是走到导演身边,小声说:“导演,刚才我摔的时候,好像看到假山后面有只猫跑过去,可能是猫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水桶。要不咱们先把周围清理一下,免得再出意外?”
他说得很委婉,给了对方台阶下,也暗示了不是自己的问题。
导演是个老江湖,一听就明白了,看了演太子的男演员一眼,没点破,只是喊场务:“去把假山周围好好擦擦,别真跑出什么猫啊狗啊的,耽误进度。”
男演员的脸色僵了一下,却没敢反驳。
重拍的时候,沈砚格外顺利,连导演都夸他:“情绪更到位了,有那股隐忍的劲儿了。”
沈砚知道,那不是演的,是刚才被江叙的话暖出来的底气。
收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沈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刚洗漱完,手机就震动了,是江叙的视频请求。
接起来,看到江叙躺在床上,头发已经吹干了,穿着件黑色的背心,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训练室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今天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显然是等了很久。
“挺好的,那条戏过了。”沈砚把手机架在桌上,自己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头晃了晃膝盖,“你看,真的没事了。”
江叙盯着他的膝盖看了很久,才说:“明天我让队里的队医给你寄点药,比你买的好用。”
“不用这么麻烦……”
“听话。”江叙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点温柔的霸道。
沈砚没再拒绝,心里甜丝丝的。他看着屏幕里的江叙,突然发现他的黑眼圈重了很多,眼底的红血丝也没消。
“你是不是没休息好?”他问。
“有点,”江叙打了个哈欠,“今天加训了,想把之前落下的补回来。”
“别太累了。”沈砚皱起眉,“手刚好,别又伤到了。”
“知道。”江叙笑了笑,突然把手机拿起来,镜头对着自己的脸,离得很近,“沈砚,我想你了。”
轰——
沈砚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像被扔进了滚烫的热水里。他下意识地想躲,却被屏幕里的人牢牢吸住了目光。
江叙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他的睫毛很长,微微垂着,带着点慵懒的性感。
“我也……”沈砚的声音细若蚊吟,后面的话被自己的心跳声淹没了。
江叙像是听到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里的笑意藏不住:“明天我有空,去看你好不好?就远远看一眼,不打扰你拍戏。”
沈砚的心跳又开始失控,像被他这句话点燃了引线。他想答应,想立刻点头,可理智又在拼命拉着他——江叙现在是敏感时期,副队长还在盯着,要是被拍到他来探班,后果不堪设想。
“别来了,”他咬了咬唇,艰难地说,“等我拍完这部戏,我去找你。”
江叙的眼神暗了暗,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却还是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他的懂事让沈砚心里更不是滋味,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
“那你……早点休息。”沈砚小声说。
“嗯。”江叙点点头,却没挂视频,只是拿着手机,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水。
沈砚也没挂,就坐在椅子上,对着屏幕里的人发呆。他看着江叙的眼睛,看着他偶尔动一下的睫毛,看着他喉结轻轻滚动的弧度,心里的想念像藤蔓一样疯长。
原来喜欢一个人,连这样安静地看着,都觉得是种奢侈的幸福。
过了很久,江叙打了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才说:“真得睡了,明天还要训练。”
“嗯,睡吧。”沈砚点点头。
江叙又看了他几秒,突然对着镜头,飞快地亲了一下。
“啵”的一声,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在沈砚的心里炸出了漫天烟花。他的脸瞬间红透了,连呼吸都忘了。
江叙看着他通红的脸,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晚安,沈砚。”
“晚、晚安。”沈砚结结巴巴地说。
视频挂了,屏幕暗下去,映出沈砚红得像番茄的脸。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刚才那个吻,虽然隔着屏幕,却像真的落在了他的唇上,带着江叙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甜得让人发晕。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江叙的脸,和他最后那个带着笑意的吻。
原来脸红心跳,是会让人失眠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训练基地拍的,江叙趴在训练桌上睡着了,左手还搭在键盘上,手腕上的红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旁边放着个药瓶,标签上写着“镇痛消炎”。
发信人只有一句话:【他说没事,是不想让你担心。】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盯着照片里江叙疲惫的脸,和那瓶消炎药,眼眶突然又热了。
这个傻瓜。
自己手伤没好,还在硬撑着加训,却反过来担心他在剧组受委屈。
沈砚拿起手机,给江叙发了条微信:【以后不许硬撑。手疼了就说,累了就休息。我不要你当什么野区帝王,我只要你好好的。】
发完,他把手机放在床头,盯着天花板。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条通往彼此的路。
沈砚轻轻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说:
江叙,等我。
等我再强一点,就能换我来保护你了。
哪怕这条路,还要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