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为了排遣心中的烦闷，苏晴晚决定出门走走。

这日天气晴好，她带着贴身丫鬟，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热闹的东市。

锦书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暗暗担忧。

小姐平日里最爱热闹，看到新奇玩意儿总要凑上前去瞧个仔细，今日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小姐，您看那支珠花”锦书试图引起她的注意，指着旁边一家颇有名气的首饰铺“听说这是他们家新到的款式，京城里的闺秀们都很喜欢呢”

苏晴晚闻言，脚步顿了顿，顺从地走进了首饰铺。

店内陈设雅致，琳琅满目的首饰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掌柜的见有客上门，且衣着不凡，立刻堆起笑脸迎了上来。

“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支蝶恋花流苏珠花是江南名师所作，用的都是上好的珍珠和翡翠，您看这流苏，走动起来摇曳生姿，最衬您这样年纪的姑娘了”掌柜的从铺着绒布的托盘里拿起那支珠花，热情地递到苏晴晚面前。

苏晴晚伸手接过，冰凉的珠翠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一瞬。

珠花确实精巧，蝶翼薄如蝉翼，花蕊以细小的宝石点缀，流苏由数十颗圆润的米珠串成，雅致又不失灵动。

若是往常，她定会欢喜地买下，甚至立刻就要簪在发间，跑去给知晏哥哥看。可现在……

她看着珠花，眼前却浮现出及笄礼上，沈知晏为她簪上那支青玉海棠簪时的专注神情。

他的指尖，他的温度，他眼中那时她看不懂的深意……心口又是一阵闷痛。

“小姐，这珠花很衬您呢”锦书见她只是拿着珠花发呆，忍不住轻声提醒。

苏晴晚却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将珠花递还给掌柜：“再看看别的吧”她实在没有心情挑选首饰。

就在她转身，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的茶楼时，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瞬间僵在了原地。

二楼的雅座，临街的窗户敞开着。

一个她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的侧影，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撞入了她的眼帘——是沈知晏。

多日未见的惊喜如同破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连日来的委屈和失落，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要放下手中的东西，提起裙摆冲过街去。

她想问他为什么不见她，想……想立刻跑到他身边。

然而，她的脚步才刚刚抬起，就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冻结。

她清楚地看到，在沈知晏的对面，坐着一位衣着华贵、气质娴雅端庄的陌生少女。

那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软烟罗裙，外罩一件绣着缠枝莲纹的月白比甲，发间别着一支精致的赤金点翠步摇，耳垂上缀着同款的明珠耳珰。

阳光透过窗棂，柔和地照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显得肌肤莹润，姿容秀美。

此刻，那少女正微微倾身，纤纤玉指轻抚着茶杯，似乎在认真聆听着什么。

而沈知晏的脸上，则带着苏晴晚所熟悉的、那种温和而专注的笑意，正与那少女低声交谈着。

他偶尔还会抬手，指向窗外，似乎在向她介绍着什么，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耐心与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两人之间那种和谐、自然、旁若无人的融洽氛围，仿佛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屏障，将茶楼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也将站在街边、如同局外人一般的苏晴晚，牢牢地隔绝在外。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瞬间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还有一种莫名的钝痛感，堵在胸口，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方才那一点点见到他的惊喜，早已被这股汹涌而来的陌生情绪冲击得荡然无存。

方才那一点点见到他的惊喜，早已被这股汹涌而来的、陌生而强烈的情绪冲击得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刺痛。

原来……他不是在忙，不是身体不适，不是不愿见客。

他只是……不愿见自己而已。

他可以如此耐心、如此温和地陪着别的姑娘喝茶说话，却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她再也没有任何逛街的心思，猛地转过身，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就往家的方向走。

脚步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噬人的猛兽在追赶，连锦书在后面小跑着追赶、担忧地连声呼唤“小姐，您怎么了？您慢点！当心脚下！”她都充耳不闻。

“没什么！”苏晴晚头也不回，语气又冲又硬地回了一句，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和怒气。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一瞬。

她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看到知晏哥哥和别人在一起说话，看到他对着别人露出那样温柔、甚至带着纵容的笑容，她的心会这么……这么难受，这么生气，像是被烈火灼烧，又像是被寒冰冻结？

这种陌生而汹涌的情绪，让她感到害怕，又无比委屈。

她用力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勉强压下眼眶里涌上的湿热，更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心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