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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似道

千秋,黑白列传

半闲堂烬

半闲堂的蟋蟀罐还温着,我刚用细竹条拨弄完斗蟋,就见内侍捧着八百里加急的奏报进来,纸角上的“襄阳危”三个字,刺得人眼疼。世人都骂我是误国的奸相,说我在朝堂上弄权、在西湖边享乐,可他们忘了,我贾似道当年在鄂州,也是凭一己之力,挡住了忽必烈的十万大军。

我出身世家,却不是那种只会吟风弄月的纨绔。年轻时跟着父亲在淮东军营历练,见惯了士兵们冻得开裂的手、吃着掺沙的米,也见惯了蒙古骑兵踏过宋境时,百姓流离失所的模样。那时候我就懂了,这南宋的江山,早就是艘漏了底的船,光靠喊“忠君爱国”的口号,填不满船上的窟窿。

淳祐十年,我任湖广总领,督办军饷。那些地方官要么克扣粮饷中饱私囊,要么对着蒙古人的攻势束手无策。我铁着脸查了三个贪腐的县令,把他们搜刮的钱财全充了军饷,又亲自去前线犒劳士兵,跟他们一起吃糙米饭、睡军帐。士兵们说:“贾大人不像个官,倒像个能一起扛枪的兄弟。”后来忽必烈围困鄂州,宋廷慌了神,是我主动请缨去督战。那时候蒙古军的箭雨能把城头的旗帜射成筛子,我站在城楼上,亲手擂鼓助威,三天三夜没合眼,硬是把鄂州守住了——可这场功劳,后来竟被人说成是“私下与蒙古议和,谎报战功”。

理宗驾崩后,度宗继位,我成了辅政大臣。朝堂上的老臣们要么老态龙钟,要么只顾着党争,没人愿意管边境的危机,也没人愿意管百姓的死活。我没办法,只能把权力攥在手里,硬推着改革:整顿财政,把那些被豪强霸占的土地收回来分给流民;严格军规,把那些吃空饷的将领全撤了职。可这些事,得罪了满朝的权贵。他们到处散布谣言,说我“独揽大权”“欲图不轨”,还编了戏文骂我,说我在西湖边建半闲堂、玩斗蟋,是“蟋蟀宰相”。

他们忘了,我在半闲堂里玩蟋蟀的时候,案头总摆着边境的奏报;我跟门客下棋的时候,心里算的是军饷的收支。襄阳被围五年,我一次次上书请求增兵,可度宗昏庸,权贵们掣肘,派去的援军要么怯战不前,要么被蒙古军打垮。我甚至自掏腰包,招募了三千敢死队,可这点人,在蒙古的铁骑面前,就像投入火海的米粒。

德祐元年,蒙古军逼近临安,满朝文武要么投降,要么逃跑。有人劝我也逃,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我看着宫墙上的“宋”字大旗,想起了鄂州城头的鼓声,想起了那些跟着我拼命的士兵。我没逃,而是带着残兵去了扬州,想再跟蒙古人拼一次。可那时候,连我的部下都劝我:“大人,朝廷都降了,我们再打,还有什么用?”

后来我被押往大都,船上的人都骂我“误国奸贼”,扔我烂菜叶、破瓦片。我看着滚滚的江水,突然笑了——我贾似道这辈子,没贪过朝廷的一两银子,没卖过大宋的一寸土地。我想救这江山,可这江山早就烂透了;我想护这百姓,可这百姓只记得我是“蟋蟀宰相”。

船行到漳州,我望着远处的海岸线,想起了年轻时在淮东军营里,看见的第一缕朝阳。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能为大宋挡住所有的风雨。我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的蟋蟀罐,那是鄂州之战时,一个士兵送给我的,说“大人,等打赢了,咱们一起听蟋蟀叫”。我把罐子扔进江里,心里想着:这辈子,终究是没能打赢啊。

世人都说我误了大宋,可他们忘了,大宋早就病入膏肓,不是我一个人能救的。我贾似道,不过是这末世里,一个想撑住却没撑住的可怜人罢了。江风吹来,带着海水的咸味,我仿佛又听见了鄂州城头的鼓声,只是这一次,再也没人跟着鼓声冲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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