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

蓬海舟歌

船帆被海风鼓得发胀，咸涩的浪沫溅在我手背上，远处的海平面泛着淡金色的光——世人都说我是骗走始皇帝三千童男童女、耗费巨万的方士，可他们忘了，我徐福此生求的从不是长生丹药，是为这乱世寻一片能让百姓安稳活下去的净土。

我生在琅琊郡的海边，从小跟着祖父出海捕鱼，听着老人们讲“蓬莱、方丈、瀛洲”的传说长大。后来我读遍医书、研习天文地理，成了当地有名的方士，却也见惯了秦统一后的苛政：繁重的徭役压得百姓喘不过气，长城脚下的白骨堆成了山，焚书坑儒的烟火熏得天下人不敢说话。始皇帝派使者来征召我时，我看着他腰间的青铜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我能借着“求仙”的名义，带些人逃离这人间炼狱。

第一次面见始皇帝，他坐在咸阳宫的龙椅上，鬓角已染了霜，眼里却满是对长生的渴望。我对他说：“东海有仙山，山上有仙人，臣愿率童男童女、携五谷百工出海，为陛下求取不死之药。”他大喜，立刻拨给我三千童男童女、百艘大船和无数粮草珍宝。出发那天，咸阳百姓夹道相送，有人羡慕我能出海求仙，有人同情那些被迫离家的孩子，可没人知道，我把医书、农具、种子都藏在了船舱最深处——我要带他们去的，不是虚无的仙山，是能耕种、能安居的土地。

船队在海上漂了三个月，躲过了风暴，避开了海盗，终于在一片陌生的岛屿靠岸。这里草木繁盛，土地肥沃，还有温顺的原住民。我让孩子们放下船桨，拿起农具，教他们开垦田地、种植五谷，教他们用草药治病、用木头造船。起初有人想家，有人哭闹，我就给他们讲海上的星辰，讲地里的庄稼，告诉他们：“这里没有徭役，没有战乱，我们能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后来始皇帝派船队来寻过我们，我让人把船藏在隐秘的港湾，在岸边竖起“仙人禁地”的木牌，那些秦兵见了，果然不敢靠近。我知道，始皇帝到死都在等我的丹药，可我不后悔——我用一场“求仙骗局”，换了三千人的性命，换了一片没有苛政的乐土。

晚年的时候，我常常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孩子们的后代在田里劳作，听着他们用琅琊方言唱着我教的歌谣。有人问我：“先生，我们真的到了仙山吗？”我笑着摇头：“能让你们吃饱穿暖、安稳度日的地方，就是最好的仙山。”

海风拂过我的白发，带着五谷的清香。我想起咸阳宫的始皇帝，想起长城脚下的百姓，想起那些藏在船舱里的种子。世人会骂我是“骗子方士”，会说我辜负了始皇帝的信任，可那又如何？我徐福这辈子，没为帝王求过长生，却为三千百姓求得了生路。这片岛屿上的每一粒稻谷、每一间房屋，都是我给天下最好的“丹药”。

夕阳落在海面上，把海水染成了暖红色。我站起身，朝着大陆的方向拱了拱手——始皇帝，你要的长生我给不了，但我给了更多人活下去的希望。这人间的“仙山”，我替你找到了，只是你永远也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