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
洪武二十六年的春风,本该吹绿应天府的柳枝,却吹得锦衣卫诏狱的铁窗格外刺骨。我被铁链锁在墙上,琵琶骨被铁钩穿透,每动一下都疼得撕心裂肺。狱卒送来的“谋反”罪诏,字里行间都是捏造的罪名——“私通北元、擅调兵权、意图弑君”,可他们忘了,我蓝玉是大明的“开平王第二”,是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铁血将军,是那个率十五万大军深入漠北,把北元皇室追得丢盔弃甲的征虏大将军。
我生在濠州定远的农家,自小力气过人,舞刀弄枪的本事是在田埂上练出来的。元末天下大乱,我跟着姐夫常遇春投了朱元璋,从一个普通的骑兵做起,凭着敢打敢冲的狠劲,很快就崭露头角。常遇春常跟朱元璋夸我:“玉这小子,打仗不要命,将来定是栋梁之才。”我没辜负这话——鄱阳湖之战,我驾着小船冲进陈友谅的船队,砍断敌军船索,火攻敌舰;攻占大都时,我率前锋部队连夜奔袭,抢先一步拿下城门,为大军开路。常遇春去世后,我接过他的兵权,跟着徐达继续征战,从漠北到云南,从辽东到甘肃,大明的半壁江山,都洒过我的血汗。
真正让我名震天下的,是捕鱼儿海之战。洪武二十一年,北元残余势力仍在漠北作乱,朱元璋派我率十五万大军北伐。那时漠北正值寒冬,黄沙漫天,连向导都迷了路。我顶着风雪行军,夜里靠星星辨别方向,白天靠马蹄印追踪敌军,硬生生在荒漠里找到了北元主力的营帐。凌晨时分,我下令全军突袭,北元军队还在睡梦中,就被明军杀得溃不成军。我亲手擒获北元太尉蛮子、太师哈剌章,还俘虏了北元后主的次子、嫔妃、公主一百余人,缴获的牛羊、兵器更是不计其数。捷报传回应天府时,朱元璋大喜,下旨称赞我“堪比卫青、霍去病”,还封我为凉国公,赐我免死铁券。
那时的我,风头无两。上朝时,朱元璋会亲自赐我座;宴席上,他会把自己的御酒分给我喝。我开始变得骄傲,觉得自己功劳盖世,连朝廷的规矩都敢逾越——我在军中擅自提拔亲信,把不服从我的将领贬去守边疆;回京时,我让士兵打破喜峰关的城门,说“凉国公回朝,难道还要等开门”;甚至在朱元璋面前,我也敢直言不讳,说“陛下赏的官太小,臣麾下的将士该封更高的爵位”。有人劝我收敛,说“功高震主,恐惹祸上身”,可我却没听进去——我跟着朱元璋出生入死,流了那么多血,享受这些荣华富贵,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我没想到,朱元璋对我的容忍,早已到了极限。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去世,朱元璋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朱允炆年纪小,性格软弱,朱元璋担心自己百年后,手握重兵的功臣会威胁到皇太孙的皇位,便开始暗中筹划清除功臣。而我,因为功高盖主、性格张扬,成了他第一个要除掉的目标。
洪武二十六年二月,锦衣卫指挥蒋瓛突然告发我“谋反”,说我计划在朱元璋出宫耕藉田时,发动兵变,夺取皇位。朱元璋立刻下令逮捕我,还派人抄我的家。在我家里,他们“搜出”了大量的兵器、铠甲,还有一封我写给北元的“密信”——这些都是伪造的,可朱元璋根本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直接把我打入诏狱,用最残酷的刑罚折磨我。
狱中的日子,生不如死。他们用烙铁烫我的皮肤,用夹棍夹我的手指,逼我承认“谋反”的罪名。我忍着疼,大喊“我蓝玉一生忠君报国,从未谋反”,可回应我的,只有狱卒的冷笑和更重的刑罚。我想起捕鱼儿海之战时,我率大军冲锋陷阵,北元军队望风而逃;想起朱元璋赐我免死铁券时,他说“朕绝不会负你”;想起我的妻子、儿子,他们还在府里等我回去——可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最终,我被判处“剥皮实草”之刑。行刑那天,应天府的百姓围在刑场周围,看着我的皮被一点点剥下来,里面塞满稻草,挂在城楼上示众。我的家人、亲信,甚至连我麾下的将领,都被株连处死,前后共杀了一万五千余人。朱元璋还下旨,把我的罪状写成《逆臣录》,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谋反”的下场有多惨。
我蓝玉这一生,从一个农家子弟,到大明的凉国公,靠的是战场上的拼杀;可我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却是因为自己的骄傲和朱元璋的猜忌。我曾以为,只要对大明忠心,只要有赫赫战功,就能安享荣华富贵,却忘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后来,有人说我“骄横跋扈,死有余辜”,有人说我是“皇权斗争的牺牲品”。可不管怎么说,我蓝玉的名字,终究成了大明历史上一段血腥的记忆。应天府的春风还在吹,吹过城楼上那具“剥皮实草”的躯体,吹过刑场上未干的血迹,也吹过我那段充满荣耀与悲剧的人生,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息,消散在历史的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