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校史馆的恐怖经历,如同烙印般刻在四人的灵魂深处。周语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身体极度虚弱,精神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被送往医院观察。
涯闲绘消耗过度,脸色苍白,需要时间恢复。佳乐时和芷野则被无尽的恐惧和后怕笼罩,任何一点水滴声都能让她们惊跳起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两天,校园里风平浪静。后院那口古井被学校派人用沉重的石板暂时封住,关于“撞邪”的流言虽然还在私下流传,但没有了新的恐怖事件佐证,渐渐有平息的趋势。阳光依旧明媚,银杏叶依旧金黄,仿佛旧校史馆地下室里那场生死追逐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这种平静,却让涯闲绘感到更加不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积累了五十年的怨念集合体绝不可能轻易消散。笔记本的刺激和周语被侵蚀的血肉,很可能只是暂时满足了它,或者……引发了某种更可怕的变化。
周语在第三天坚持出院回到了学校,他在思考着那天的怪事。
第二天晚上,晚自习的教室灯火通明,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周语坐在角落,感觉胸口一阵莫名的烦闷,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隐隐浮现。他习惯性地想去摸烟,却发现烟盒空了。
“我去趟厕所。”他低声对旁边的涯闲绘说了一句,声音沙哑。
涯闲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小心点。”
周语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教室。走廊里空无一人,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他并没有去厕所,而是拐进了走廊尽头那个几乎无人使用的、老旧的教师洗手间。这里灯光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陈年污垢混合的怪味。
他习惯性地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想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下。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右手,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抬起头,看向面前那面布满水渍和斑点的旧镜子。
镜中的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疲惫。
然而,下一秒,周语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镜子里,他的倒影并没有像他一样低头洗手,而是……正直勾勾地、带着一种诡异莫测的微笑,看着他!
更恐怖的是,镜中那个“周语”的眼睛,不再是正常的颜色,而是如同凝固的鲜血一般,呈现出一种浓郁、粘稠的血红色!那红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幽幽闪烁,充满了恶意和一种玩味的戏谑。
那只手臂正缓缓抬起,对着现实中的周语,做出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周语浑身僵硬,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依旧那样干瘪、枯槁,毫无生机。
“幻觉……又是幻觉……”他试图说服自己,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的血瞳“周语”依旧在那里,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了,那笑容扭曲而疯狂,几乎要撕裂脸颊。它甚至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轻轻抚摸着镜面,仿佛在抚摸一件有趣的玩具。
然后,它张开了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周语的脑海里却清晰地响起了一个混合着他自己声线和林晚秋怨毒语调的诡异声音:
“看……这才是……完整的我……”
“你……喜欢吗?”
“我们……融为一体了……”
“不!滚开!”周语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猛地一拳砸向镜子!
“砰——!”
镜子应声而碎,玻璃碎片四溅,划破了他的右手关节,鲜血直流。破碎的镜面映照出无数个扭曲的、带着血红色眼睛的碎片倒影,每一个都在对着他狞笑!
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水,但流出的不再是清水,而是浑浊不堪、带着腥臭的暗红色液体,如同稀释的血液!
周语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他明白了,旧校史馆的遭遇并非结束!
那怨灵并没有被消灭,甚至没有被重创!它利用笔记本和周语被侵蚀的血肉,完成了一种更可怕的“寄生”或者说“共生”!它潜伏在了他的影子里,他的倒影中,甚至可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它不再仅仅是从外部袭击,而是从内部,从他的灵魂深处,开始侵蚀、扭曲他的一切!
“周语?!”
洗手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涯闲绘冲了进来,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当他看到破碎的镜子、周流着血的手,以及地上那滩诡异的暗红色液体时,脸色骤变。
“怎么回事?”
周语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他指着那堆破碎的镜片,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镜……镜子……里面的我……眼睛是红的……它在对我笑!它在我身体里!涯闲绘!它没走!它就在我身体里!”
涯闲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快步上前,不顾地上的污秽,一把抓住周语的右手腕,灵力探入。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单纯的阴寒怨气,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扭曲的力量——周语自身的生机与林晚秋那狂暴的怨念,正在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交织、融合!而融合的核心,正是他那条看似枯萎的左臂!
那手臂并非“痊愈”,而是成了怨念的“巢穴”和“通道”!
“冷静点!”涯闲绘低喝道,试图用清心咒安抚周语几乎崩溃的精神,但效果微乎其微。周语体内的那股扭曲力量对外的灵力产生了强烈的排斥。
“它说……我们融为一体了……”周语眼神涣散,重复着镜中倒影的话。
就在这时,洗手间那盏昏暗的灯,啪地一声,熄灭了。整个空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窗外远处路灯投来的微弱光晕,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在黑暗中,周语眼睛从深棕色逐渐变成了血红色
他被控制了。
黑暗中,涯闲绘的呼吸骤然屏住。
他看不见周语的脸,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粘稠、阴冷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从周语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填满了这狭小的空间。那不再是外来的侵袭,而是源于周语本身,一种从内部腐烂、变质后散发出的腐朽气息。
“周语!”涯闲绘低喝,声音在颤抖的空气中显得异常紧绷。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指尖灵力微涌,在身前布下一道简单的防御屏障。
没有回答。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的“咔哒”声,以及一种混合着粗重喘息和诡异低笑的喉音。
“啪嗒。”
老旧的声控灯似乎被这声音惊动,挣扎着重新亮起,昏黄的光线再次洒下。
眼前的景象让涯闲绘头皮发麻。
周语依旧站在那里,但姿态已经完全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暴躁毒舌的少年,而是微微歪着头,脖颈以一种不自然的弧度倾斜着,脸上带着一种完全陌生的、混合着周语五官的狞笑。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那双原本是深棕色的眸子,此刻如同浸透了鲜血,闪烁着浓郁、邪恶的红光。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眼前,好奇地翻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件新奇的玩具。然后,他用一种扭曲的、带着双重叠音的声线开口,既有周语本身的沙哑,又夹杂着林晚秋那尖锐的怨毒:
“这具身体……比想象中更有趣。年轻的活力,愤怒的情绪……真是美味的食粮。”
“周语!醒醒!压制它!”涯闲绘试图用声音唤醒好友的意识。
“周语?”“它”嗤笑起来,血红的眼睛转向涯闲绘,充满了戏谑,“他就在这里,看着,感受着一切,但他无能为力。我们……正在变得‘完整’。”
话音未落,“周语”猛地动了!动作快得超出常人,带着一道腥风,直扑涯闲绘!“他”的左臂此刻如同鬼爪,带着破空之声,抓向涯闲绘的咽喉!
涯闲绘早有防备,侧身闪避,同时并指如剑,凝聚着微弱灵力的指尖点向“周语”的眉心,试图将那股扭曲的意识逼出。
“哼,徒劳!”‘周语’不闪不避,左手竟精准地抓住了涯闲绘的手腕!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怨力瞬间沿着手臂蔓延而上,涯闲绘只觉得整条手臂如同被无数冰针刺入,灵力运转顿时滞涩!他消耗过度尚未恢复,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滚出去!”涯闲绘咬牙,另一只手迅速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色符纸——那是他之前准备的驱邪符,虽然力量可能不足,但此刻只能一搏!
他猛地将符纸拍向“周语”的胸口!
“嗤——!”
符纸接触到周语身体的瞬间,爆起一团微弱的金光,一股黑烟从接触点冒出,带着皮肉烧焦的臭味。“周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抓住涯闲绘的手不由得一松。
趁此机会,涯闲绘猛地抽身后退,撞开了洗手间的门,踉跄着退到走廊上。
“周语”低头看了看胸口焦黑的痕迹,又抬头看向涯闲绘,血瞳中的暴戾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你……找死!”
它一步步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周语的身体似乎都在这种力量的驱动下微微膨胀,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走廊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墙壁上似乎有湿漉漉的、暗红色的手印若隐若现,空气中的腥臭味越来越浓。
涯闲绘背靠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冷汗。他不能对周语的身体下死手,但被附身的“周语”却招招致命!此消彼长,他完全处于下风。
“怎么了?预知者?你不是能看到未来吗?”“周语”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预见到自己的死亡了吗?就在这里,被你好朋友的手撕碎……”
就在这时——
“周语!涯闲绘!你们在干什么?!”
芷野和佳乐时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她们显然是见两人久去不归,担心地找了过来。当她们看到眼前这一幕——破碎的洗手间门,满手是血、眼神血红、状若疯魔的周语,以及背靠墙壁、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受了伤的涯闲绘时,两个女孩都惊呆了。
“别过来!”涯闲绘急忙大喊,“他被附身了!快跑!”
“周语”血红的眼睛转向两个女孩,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兴趣”。
“哦?新的玩具……”
佳乐时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而芷野虽然也恐惧得浑身发抖,却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是她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她刚刚在查阅的、关于旧校史馆和林晚秋资料的文档页面。
“林晚秋!”芷野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着“周语”大喊,“你看看这个!你还记得吗?你的名字!你的人生不是只剩下怨恨!”
她将手机屏幕对准“周语”。
屏幕的冷光映在“周语”血红的眼睛里,那扭曲的面容似乎僵硬了一瞬,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茫然和挣扎。
“啊——!”周语的本体意识似乎在这一刻发出了痛苦的呐喊,他的双手猛地抱住了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滚……滚出老子的脑子!”
有效果!虽然极其微弱,但林晚秋的怨念似乎对“名字”和“过去”仍有残存的反应!
涯闲绘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强忍着手臂的剧痛和灵力的空虚,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诵起清心净神的咒文,一道微弱的白光试图笼罩住周语。
“闭嘴!你们这些蝼蚁!”“周语”体内的怨灵暴怒了,血瞳红光暴涨,周抱头的右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掰开,那股扭曲的意志再次占据了绝对上风。它不再理会芷野和佳乐时,而是将所有的杀意重新锁定在威胁最大的涯闲绘身上。
它猛地一蹬地面,如同野兽般扑向涯闲绘,左手直掏他的心口!
这一击,快、狠、准,带着必杀的决心!
涯闲绘灵力耗尽,避无可避!
眼看左手就要触及他的胸膛——
突然!
扑向涯闲绘的“周语”身体猛地一僵,动作瞬间停滞!他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狂暴的愤怒。
只见他的右脚,不知何时,竟然被他自己的左脚死死踩住,钉在了原地!
是周语!在意识的最深处,在怨灵全力攻击涯闲绘、对身体的掌控出现一丝缝隙的刹那,周语用自己的意志,夺回了对左腿的控制权,完成了这看似可笑却至关重要的自我禁锢!
“呃啊——!”周语的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属于他自己的咆哮,血红的眼睛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时而血红,时而恢复短暂的棕黑,“涯……闲绘……动手……我……撑不住……多久!!”
这是他用自己的全部意志,为伙伴创造的唯一机会!
涯闲绘瞳孔骤缩,没有丝毫犹豫。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和复杂的术法,将体内最后残存的所有灵力凝聚在指尖,身形前冲,一指点向周语眉心祖窍!这是意识的中枢,他要将周语的意识唤醒,将怨灵逼回左臂的“巢穴”!
“不——!”怨灵发出了尖锐的、不甘的厉啸。
指尖触及眉心。
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以两人为中心爆发开来!
“砰!”
周语身体剧烈一震,眼中的血红如同潮水般褪去,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冲上来的佳乐时和芷野勉强扶住。
涯闲绘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
走廊里闪烁的灯光稳定了下来,墙壁上的血手印消失无踪,只有洗手间里破碎的镜子和一地的狼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恐怖并非幻觉。
周语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呼吸微弱。但他的眼睛,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深棕色。
然而,涯闲绘的心没有丝毫轻松。他看着周语那条依旧枯槁的左臂,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扭曲的怨念并未消失,只是如同受伤的毒蛇,暂时缩回了巢穴,蛰伏起来,等待着下一次反扑。
它已经与周语的血肉深度结合。下一次,只会更加凶险。
“必须……必须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涯闲绘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丝绝望,“否则,周语他……”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夜色中,那个被石板封住,却依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后院古井。
那口井,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而他们,刚刚经历了第一轮,来自内部的背叛与恐怖。真正的噩梦,或许才刚刚开始。校园的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正将这四个年轻人,拖向更深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