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初遇高中男生宿舍楼一片死寂。由于旧校史馆事件和周语近期反常的“病情”,学校特许涯闲绘暂时搬入周语的单人间,方便照料。
周语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而平稳,像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但他那条枯槁的左臂,在窗外渗入的惨淡月光下,却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蜡质的光泽,皮肤下的青黑色脉络如同蛰伏的蠕虫,偶尔会极其轻微地搏动一下。
涯闲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敢合眼。他脸色依旧苍白,手腕上被怨力侵蚀的地方缠绕着淡淡的黑气,传来阵阵刺骨的寒意。他尝试运转灵力驱散,效果甚微。那怨力的本质,比他想象的更加阴毒。
他凝视着周语,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洗手间里那惊悚的一幕——镜中血瞳的倒影,那扭曲重叠的声音,以及周语最后时刻凭借自身意志创造的奇迹。那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危险的间歇。林晚秋的怨念已经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宿主”,它绝不会甘心被压制。
“我们……融为一体了……”
那诡异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荡。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极其轻微的水滴声,突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涯闲绘猛地抬头,神经瞬间绷紧。声音的来源……是房间内自带的独立卫生间!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走到卫生间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那“嗒…嗒…”的水滴声规律地响着,不紧不慢,在死寂中放大了无数倍,敲击在人的心脏上。
他记得很清楚,睡前检查过,所有水龙头都关得死死的。
涯闲绘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同时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啪!”
灯光亮起,刺眼的白光下,卫生间里一切如常。瓷砖地面干燥,洗手池和淋浴花洒都没有滴水。
然而,那“嗒…嗒…”的声音并未停止!
而且,变得更清晰了!仿佛就在……耳边?
涯闲绘猛地转头,看向房间。
声音的来源,竟然是周床边的地面!就在周语那只垂落在床沿的、左臂正下方!
借着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滴粘稠、暗红色的液体,正从周语左手中指的指尖缓缓渗出,拉长,最终不堪重负地滴落,在干净的地板上溅开一小朵狰狞的“血花”。
“嗒…”
又一滴,正在形成。
那不是血!涯闲绘能感觉到,那液体蕴含着高度浓缩的阴气和怨念,散发着比地下室污水更浓烈的腥臭!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周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动,也没有看涯闲绘,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镜中倒影如出一辙的诡异微笑。
他的右手,正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板。
“嗒…嗒…嗒…”
与那“血滴”坠落的声音,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它在宣告它的存在!它在嘲笑他们的无力!
涯闲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立刻上前,试图检查周语的手臂。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枯槁皮肤的瞬间——
“哗啦——!!!”
房间的窗户玻璃毫无征兆地轰然碎裂!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阴风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室内,卷起桌上的书本纸张,呼啸盘旋!灯光疯狂闪烁,最终“啪”的一声彻底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零星的月光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在那破碎的窗口,隐约凝聚出一个模糊的、扭曲的、由阴影和水汽构成的女性轮廓,长发飘散,无声地尖啸着,直扑床上的周语!
是林晚秋怨念的本体!它被周语体内那部分“同源”的怨念和滴落的秽物吸引而来,要彻底夺取这具身体!
几乎是同时,床上的周语猛地坐起!他眼中的空洞被狂暴的血红取代,左臂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五指张开,指甲瞬间变得乌黑尖长,带着一股腥风,不是迎向窗口的怨灵,而是——抓向了近在咫尺的涯闲绘的脖颈!
内外夹击!
周语体内的寄生怨灵与外部袭来的本体怨念,在这一刻形成了致命的默契!
涯闲绘腹背受敌,灵力枯竭,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涯闲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伤害周语的身体,也无法同时抵御内外两股力量。唯一的生路,或许是……
他没有试图格挡周语的鬼爪,也没有躲避窗口扑来的怨灵,而是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
“噗!”
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鲜血喷出,他没有射向任何一方,而是全部喷在了自己胸前佩戴的一枚看似普通的白色玉佩上!
这是他家传的护身灵玉,蕴含一丝微弱的时空之力,是保命的底牌,但使用代价巨大。
“嗡——”
玉佩接触到精血,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形成一个短暂的光罩,将涯闲绘和周语(以及他体内的怨灵)一同笼罩在内!
窗口扑来的怨灵本体撞在光罩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被猛地弹开,形体都涣散了几分。
而“周语”抓向涯闲绘的鬼爪,在触及光罩时,也如同触电般缩回,血瞳中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光罩,似乎隔绝了内外怨念的部分联系!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涯闲绘强忍着精血损耗带来的眩晕和剧痛,双手快如幻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玄奥的轨迹,残存的灵力混合着玉佩散发的时空之力,凝聚成一个复杂的小型符印。
他不是要攻击,而是要——封印!
目标,直指周语那条不断滴落秽物的左臂!
“封灵!锢元!”
他大喝一声,将那道闪耀着微光的符印,狠狠拍向周语的左肩!他要暂时切断这条手臂与周语主体、以及与外部怨灵本体的深度连接,将这“巢穴”暂时封锁!
“吼——!”
“周语”发出了非人的咆哮,血瞳中充满了疯狂的抗拒,枯槁的左臂剧烈颤抖,试图挣脱符印的镇压。那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渗出得更快了,滴落在地板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腐蚀声。
外部的怨灵本体也再次凝聚,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光罩。
白光与黑气交织,符印与怨力抗衡。
涯闲绘七窍开始渗出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意志支撑。他知道,一旦失败,他和周语都将万劫不复。
“给我……封!”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符印彻底按了下去!
“嗡!”
光芒大盛,随即骤然收敛。
周语左肩处,多了一个由白光勾勒出的、复杂而黯淡的印记,若隐若现。那条不断滴落秽物的左臂,瞬间僵直,如同真正死去了一般,不再有任何动静。周语眼中的血红也如同潮水般退去,身体一软,再次陷入昏迷。
与此同时,窗外那模糊的怨灵轮廓发出一声极度不甘的尖啸,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缓缓消散在夜色中。
玉佩的光芒彻底熄灭,“咔嚓”一声,表面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
光罩消失了。
宿舍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破碎的窗户灌入的冷风,以及地板上那几滩正在缓慢腐蚀地板的暗红色秽物,散发着恶臭。
涯闲绘瘫倒在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意识在模糊的边缘徘徊。他成功了,但只是暂时的。那封印极其脆弱,不知能维持多久。而外部的怨灵本体,虽然受挫,却并未被消灭。
它还在那里,在校园的阴影里,在后院的古井中,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这一次是内外呼应,下一次呢?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涯闲绘的心脏。他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怨灵,而是一个正在利用周语的身体,不断进化、变得更加狡猾和恐怖的“共生体”。
天,快亮了。
但笼罩在初遇高中上空的黑暗,却愈发浓重。真正的恐怖,正在悄无声息地升级,而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接下来的三天,是压抑而诡异的平静。
周语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状态,偶尔醒来,眼神涣散,对发生的事情记忆模糊,只残留着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左肩那个由涯闲绘精血和灵玉之力构筑的封印印记,颜色日渐黯淡,如同风中残烛。那条枯槁的左臂虽然不再滴落秽物,但偶尔会在深夜无意识地抽搐,指甲刮擦床单的声音,细碎而刺耳。
涯闲绘元气大伤,脸色比周语好不了多少。他强撑着身体,利用一切时间查阅从旧校史馆带出的、未被完全销毁的零星资料,试图找到林晚秋怨念的根源或弱点。芷野和佳乐时则负责照顾两人,并小心翼翼地打听关于那口古井和林晚秋的陈年旧事。校园表面恢复了秩序,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在四人之间弥漫,任何一丝异响都能让他们心惊肉跳。
第三天傍晚,天空阴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
涯闲绘独自在宿舍整理线索,眉头紧锁。资料残缺不全,关键信息似乎被人为抹去。他感到一种无力感,封印正在减弱,而他们却像无头苍蝇。
“吱嘎——”
宿舍门被轻轻推开,佳乐时端着两份食堂打来的晚饭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
“涯闲绘,先吃点东西吧。”她将饭盒放在桌上,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
涯闲绘抬头,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佳乐时,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佳乐时勉强笑了笑,眼神有些躲闪:“没……没什么,可能就是有点着凉了。刚才去后院那边走了走,想看看那口井……”
“你一个人去后院了?!”涯闲绘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厉色,“不是说过不要单独行动吗?!”
“我……我只是觉得,也许能发现点什么……”佳乐时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而且,我感觉……好像有人叫我……”
“谁叫你?!”涯闲绘的心沉了下去。
“不知道……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在水声里……”佳乐时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迷茫和恐惧,“我走到井边,看着那块封井的石板,然后……然后就感觉头晕,好像听到很多人在哭……再回神,就已经站在雨里了……”
涯闲绘立刻上前,抓住佳乐时的手腕,灵力探入。一股极其微弱、但与他之前接触过的怨力同源的阴寒气息,正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佳乐时的经脉之中!虽然远不如周语体内的强烈,但这无疑是被标记了!或者说,是被那口井的怨气侵蚀了!
“你被影响了!”涯闲绘脸色难看至极,“那口井的怨念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它不仅能通过直接接触传播,甚至能通过‘感知’和‘意念’进行低强度的侵蚀!”
难怪校园恢复了“平静”,那怨灵本体或许在积蓄力量,或许改变了策略,开始进行更隐蔽、更广泛的渗透!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周语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他左肩的封印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几乎要消失!那条枯槁的左臂猛地抬起,五指扭曲,指甲瞬间变得乌黑!
“不好!封印要破了!”涯闲绘骇然失色。是因为外部怨灵本体的活跃度增加?还是因为佳乐时带回来的气息刺激了周语体内的寄生体?
“嗬……嗬……”周语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眼睛猛地睁开——不再是纯粹的血红,而是在棕黑与血红之间疯狂闪烁,显示着他本体意识与怨灵正在体内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
“周语!坚持住!”涯闲绘试图上前加固封印。
但已经晚了!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碎裂声,周语左肩的封印印记彻底崩碎,化为点点白光消散!
“吼——!”
狂暴的、混合着周语与林晚秋声线的咆哮从周语口中爆发!他眼中的血红瞬间稳定下来,充满了比之前更甚的暴戾和狡黠!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枯槁的左臂带着一股腥风,直接扫向涯闲绘!
涯闲绘本就虚弱,猝不及防下被扫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咳出一口鲜血。
“周语!”佳乐时吓得尖叫。
“周语”扭过头,血红的眼睛盯住了佳乐时,脸上露出一个残忍而诡异的笑容:“你……带来了‘井’的气息……很好……更多的‘养分’……”
它舍弃了暂时无法拿下的涯闲绘,如同鬼魅般扑向佳乐时!
佳乐时僵在原地,恐惧让她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枯槁恐怖的鬼爪抓向自己的面门!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宿舍门被猛地撞开!芷野冲了进来,她手里竟然端着一个保温杯,里面盛满了刚从学校食堂要来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鸡血!(她以写小说需要观察特殊材料为由弄到的)
她想也不想,将一整杯鸡血朝着“周语”泼了过去!
“嗤——!”
鸡血至阳,虽非黑狗血那般强效,但泼在怨灵控制的躯体上,依然如同强酸般产生了剧烈的反应!黑烟冒起,“周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动作一滞,脸上和胸口被鸡血泼到的地方发出“滋滋”的声响,皮肉翻卷,露出下面更加晦暗的颜色。
“走!快走!”芷野趁机拉住吓傻的佳乐时,朝着门外冲去。
“周语”发出愤怒到极点的咆哮,它抹了一把脸上的鸡血,血瞳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它没有立刻追击,而是转向瘫坐在墙角的涯闲绘,一步步逼近。
“预知者……你的血……很特别……吞噬了你……我会变得更完整……”
它伸出乌黑的舌头,舔舐着嘴角的鸡血和黑烟,模样恐怖至极。
涯闲绘背靠墙壁,看着步步逼近的、被好友面孔扭曲成的怪物,感受着它身上那比之前强大数倍的怨力,心中一片冰凉。封印破碎,怨灵与周语身体的融合更深了,而且它似乎能通过吸收外界怨气(比如佳乐时带回的井的气息)来强化自身!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牵动了内伤,又是一口鲜血咳出。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周语”的鬼爪即将再次触及涯闲绘的瞬间——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清脆、悠扬,却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铜铃声,突兀地从窗外雨幕中传来!
那铃声似乎蕴含着某种奇特的力量,穿透雨声,清晰地传入室内。
“周语”的动作猛地一僵!血瞳中第一次露出了并非伪装,而是源自本能的、一丝惊疑和……忌惮?
它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涯闲绘也艰难地抬头望去。
雨幕中,宿舍楼下的林荫道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模糊身影。身影佝偻,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握着伞柄的手,干枯如树皮。那奇异的铜铃声,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铃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仿佛在呼唤,又像是在……驱赶什么。
“周语”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它身上的怨气,似乎在那铃声的笼罩下,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僵持了约莫十几秒。
“哼……”“周语”发出一声不甘的冷哼,血瞳狠狠剐了涯闲绘一眼,又忌惮地看了一眼窗外,身形一晃,如同鬼影般迅速从破碎的窗口跃出,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它暂时退走了。
是被那神秘的铃声逼退的?
涯闲绘瘫软在地,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大的谜团和恐惧淹没。那个打伞摇铃的人是谁?是敌是友?那铃声为何能让强大的怨灵忌惮?
他看向窗外,雨依旧在下,那个撑着油纸伞的身影,也不知何时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宿舍里,只剩下破碎的窗户,满地的狼藉,刺鼻的血腥与腥臭混合的气味,以及涯闲绘粗重的喘息声。
周语再次被怨灵彻底控制,并且变得更强大。
佳乐时被井的怨气标记。
一个神秘莫测的摇铃人出现……
情况急转直下,朝着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滑向更深的恐怖深渊。而那口被石板封住的后院古井,在雨水的冲刷下,仿佛正无声地发出嘲弄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