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宋离低低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因情绪激动而偶尔无法抑制的抽噎

她动了动，伸出手，轻轻从于朦胧温暖却让她心绪复杂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她低着头，用手背有些狼狈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试图抹去刚才失态的痕迹

于朦胧看着她疏离的动作，心中一紧，慌乱地在戏服口袋里摸索着，竟然真的掏出了一包未开封的纸巾，他手忙脚乱地撕开包装，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声音还带着未褪的沙哑和紧张

于朦胧给……擦擦……

宋离默不作声地接过纸巾，按在眼睛上，感受着纸巾柔软的触感，也借此平复着自己翻涌的心绪

于朦胧看着她慢慢平静下来，纤弱的肩膀不再剧烈颤抖，刚想再次开口，用更加恳切的话语道歉和安慰，却听见宋离带着浓重的鼻音，用一种近乎嘟囔的、带着点自嘲和后怕的语气，低声说了一句

宋离现在就这样了……以后结婚不得打死我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抱怨剧本，又像是在宣泄刚才积压的恐惧

于朦胧听得愣了一下，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

于朦胧（结婚？）

随即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剧本贺季晨与季忆最终走向婚姻的情节

一想到在未来的戏份里，可能还要重复甚至升级这样的“暴力”和“伤害”，而对象始终是她，于朦胧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戏里贺季晨的偏执是一回事，但让宋离（季忆）一次次承受这些，是另一回事

他恍惚了一瞬，一种强烈的、想要划清戏内戏外界限的冲动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轻轻握住了宋离纤细的肩膀，迫使她抬起还有些泛红、带着水光的眼睛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专注，紧紧锁住她的视线，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于朦胧宋离，你听我说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勇气

于朦胧不管戏里的贺季晨怎么样，戏外，我于朦胧，是绝对不会这么对你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于朦胧看到你这样……我……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那句“心疼”在唇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化作更含蓄却同样真挚的表达

于朦胧……我心里很不好受。但是剧本的要求，我们都没办法改变

他的语气带着无奈，但更多的是决心

于朦胧我只能……我尽我所能，在拍摄的时候，用最小心、最不会伤害到你的方式去完成。我会尽我可能，让你好受一点

最后，他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那个在心头盘旋过无数次，却从未敢宣之于口的亲昵称呼，在此刻这种混合着愧疚、心疼和某种难以言喻情感的氛围下，自然而然地滑出了唇畔

于朦胧可以吗……阿离？

“阿离”这两个字，被他用那带着些许沙哑和恳求的嗓音唤出来，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了宋离的心湖上，漾开了层层涟漪

宋离彻底愣住了

她抬起还带着湿意的睫毛，怔怔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于朦胧

他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愧疚，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藏的情愫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阿离”。

不是疏离的“宋老师”，不是客气的“宋离”

一股奇异的热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冲刷着刚才的恐惧和委屈，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酸酸涩涩却又有点温暖的感觉

她看着他眼中那个小小的、有些狼狈的自己，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几秒后，她才像是猛然回神，有些仓促地垂下眼帘，避开他那过于直白和专注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几不可闻的

宋离……嗯

得到她这声几近默许的回应，于朦胧心中悬着的大石仿佛落下了一半，握着她的手也微微松了些力道

宋离趁机轻轻挣开他的双手，低声道

宋离我……我去喝点水

然后，她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转身，快步走向一直静立在不远处、如同沉默背景板的陈沐田，习惯性地向他伸出手。

陈沐田面无表情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温水递到她手中，目光在于朦胧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深邃难辨

于朦胧站在原地，看着宋离走向陈沐田的背影，手心似乎还残留着她肩膀纤细的触感和微微的凉意，耳边回响着自己刚才那番冲动又真诚的话语，还有那一声脱口而出的“阿离”……

他的心，跳得依旧很快，却不再是单纯的慌乱，而是掺杂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朦胧而坚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