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查组临时指挥点气氛凝重,等待线索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钟都像是在顾辰星心头敲响一次沉闷的警钟。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一阵撕心裂肺绝望的哭喊声由远及近,像尖刀般刺破了现场压抑的平静。
李小智的父母,一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沧桑的中年男女,在接到警方的电话后,以最快的速度从外地赶了回来。他们几乎是踉跄着冲过警戒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小智!我的小智呢?小智!”李母的声音已经变了调近乎疯魔了一般,她挣脱了搀扶她的女警,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全场,最终视线定格在远处那被白布遮盖的那小小的轮廓上。那一刻,她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她的整个世界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啊——!我的儿子,小智,是谁,是谁杀了你,啊——”一声令人心碎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哀嚎的心碎到呼吸不过来的她双腿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晕厥在地。旁边的警员和医护人员急忙上前施救。
而李父的脚步也瞬间钉在了地上,他的腿好像毫无知觉一样一动不动的愣在原地,他的脸在看到那小小的白布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也在剧烈颤抖着,身体晃了晃几乎也要跟着妻子倒下。但是他用惊人的意志力强撑住了,一双布满老茧和裂纹的手死死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弄出来血,依靠着这尖锐的疼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他没有像妻子那样崩溃哭喊,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抹白色,眼眶瞪得几乎裂开眼球也充满了血丝,他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那张被生活刻满沟壑的脸颊滑落,那是一种极致的悲恸,崩溃,绝望,心碎,沉默却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窒息与心痛。
顾辰星赶忙快步上前,扶住几乎虚脱晕厥的李父,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因为她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语在如此巨大的悲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李先生……节哀……我们……”
李父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抓住顾辰星,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从灵魂深处榨出来的恨意与哀求:“警察同志……顾队长……是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他才八岁啊……他那么乖……是谁?!是哪个天杀的畜生干的?!你们一定要抓住他!一定要给我儿子报仇啊!我给你们磕头了!!”他说着,连忙将身体就要往下滑。
顾辰星用力架住他,心中如同压了千斤巨石。“李先生,您放心!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一定会倾尽全力,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请您一定保重身体,小智……他也希望你们好好的。”他知道这些话多么无力,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给的承诺。
顾辰星安排好专人照顾几近崩溃的李家父母后,顾辰星的心情愈发沉重。这起案件摧毁的不仅是一个幼小的生命,更是一个家庭的整个世界。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
墨尘封坐在自己宽敞明亮、充满艺术的气息在画室兼书房里,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的,并非画作或艺术资料,而是通过某种特殊加密渠道获取的、查看着关于老城区命案的零散信息流——包括一些模糊的现场外围照片和警方初步通报的有限内容。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上那被标记为“仪式性布置”的文字描述,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评论者凶手的操作依然凌驾于技巧之上……对媒介(指古曼童)的选择也略显俗套,不够独特……”他低声自语毫无感情波动的看着令人作呕的画面,仿佛在点评一幅习作,“情绪的宣泄很直接,但收敛和控制的火候,还差得远。不过……”他的目光停留在信息中关于“创口精准”和“疑似颜料”的字眼上,“……关于色彩的运用,倒算是大胆了一回,有了点初步的‘签名’意识。算是一次……勉强及格线以上的展示吧。”
墨尘封他的眼中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导师审视学生作品般的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看到“种子”按他预期方向萌芽的“欣慰”。这场在顾辰星看来残忍血腥、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罪案,在墨尘封的视角里,不过是他暗中推动的、某个“有潜力”的个体,在一次不够完美却颇具象征意义的“艺术实践”。他就像舞台后的导演,满意地看着演员大致按照他暗示的剧本进行了一场近乎艺术性的演出,尽管细节上尚有瑕疵而已。
目光回到案发现场,王月然和李瑾风几乎同时带着各自小组的成员回来了,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透露出调查有所进展的锐利光芒。
“顾队!”王月然率先开口,语速很快但清晰,“我们详细走访了李小智的学校、邻居和常接触的人。孩子性格内向,没什么仇怨,近期也没发现被陌生人跟踪或接触的的迹象。但是,有一个点很值得注意——李小智所在的小学斜对面,半个月前新开了一家小型美术用品店。我们调取了店外围的监控,发现李小智在放学后,曾多次在那家店窗外驻足,看里面陈列的画材。店老板反映,大概一周前,曾有一个穿着兜帽衫、看不清具体面容的年轻男子,在店里购买了大量颜料和画笔画布,付款用的是现金,行为举止有些沉默古怪。时间点和李小智出现在窗外的时间有部分重叠。”
美术用品店?年轻男子?现金?顾辰星的神经立刻绷紧了。听到这与现场发现的疑似颜料颗粒形成了潜在的关联。
“那家店的监控能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吗?”顾辰星立刻追问。
“角度不好,而且对方刻意低着头,只能看到模糊的下半张脸,识别难度很大。但我们拷贝了所有相关时间段的录像,已经送回局里做技术处理了。”王月然冷静答道。
这时,李瑾风接着汇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顾队,我们这边有重大发现!首先,我们对现场周边进行了第二轮更细致的搜索,在距离案发现场约三百米的一个废弃院落角落,找到了被丢弃的疑似凶器——一把特制的、带弧度的锋利解剖刀,上面还有残留的血迹!已经立即送法老秦那里去和受害者DNA比对了!”
“好!”顾辰星精神一振,凶器的发现是重大突破。
“其次,”李瑾风继续道,“我们对那尊古曼童的溯源有了方向。这东西制作粗糙,像是小作坊批量生产的。但我们排查了本市几个可能的地下流通渠道,有一个旧货贩子模棱两可地提到,大概十来天前,似乎有个身形瘦高的年轻男人在他摊位前打听过‘老的、有味道的’东南亚物件,但他没具体买卖,所以印象不深。这个描述,和王姐那边美术用品店监控里的模糊身影,在体型上有点相似。”
年轻、瘦高、沉默、对美术和诡异古物有兴趣……
顾辰星的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嫌疑人轮廓开始浮现。虽然还无法确定是“艺术家”本人还是模仿者,但是调查方向已经变得清晰起来。
“干得好!”顾辰星目光锐利地扫过王月然和李瑾风,“立刻整合所有线索!重点排查那个出现在美术用品店和旧货市场的‘瘦高年轻男子’!扩大监控排查范围,尤其是案发前后,携带画具或类似包裹出现在现场附近的可疑人员!通知技术部门,优先处理凶器上的指纹和生物痕迹,还有监控画面增强!”
一条条指令迅速下达,专案组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凶手的影子,也似乎正在逐渐从浓雾中显现。而墨尘封,或许正满意于他投下的石子,已经开始在城市的画卷上,泛起了他想要的涟漪。他既是旁观者,也是潜在的推动者,冷静地评估着这场由他间接引导的“黑暗艺术”的初次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