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更，药园无灯。

但是乔阿普不能闲着，她刚把红碗白碗里的毒药用血封了收好，就听见外边那棵狗树在招呼她。

“喊啥呀！烦不烦！”她站起来叉着腰，瞪着眼睛。

“你大半夜不睡觉我还没告你扰民……不是，你煮的那锅药汤好像快开了，”狗树的声音从空气里传来，“你煮的好像是潋滟草？”

“……槽！”她突然反应过来，像支离弦的箭一样飞窜出去。

完了完了！！潋滟草汁沸腾了可是会凝聚出人形的！搞不好会把坠府夷为平地啊！

我的工钱！我的钱！我的东家！

她赶到锅旁，刚要把火候调小，锅里的药汁突然腾空而起，逐渐流淌出一张人脸……

——晚了。

房间里火光冲天，药汁漫澜四壁，被溅到的地方全都腐蚀出细密的孔洞。

怎么办怎么办，哥让我看的书里没给解决方案啊！

心中的不安如同潮水般涌上来，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将她淹没。

千钧一发之际，怪风骤起，一道红白相间的影子从天而降，几个眼花缭乱的回旋之中，待到她在怪风带起的气浪中稳住了身子，回头一看，什么药汁变的人，眼前只有一个拿手帕仔细擦着手的柳寻鸢，以及地上的一滩黑色液体。

“让你好好修炼你不听，连个潋滟草都搞不定，”柳寻鸢故作嫌弃，“没有我你就没命了，还不快把本大爷三叩九拜好吃好喝供起来？”

乔阿普没抬头：“没……没有你我也能制服潋滟，哪用得着你……，凭我的本事，我……”

“你怎样？嗯？”柳寻鸢气势汹汹，“你脑袋都要被咬掉了还在那傻了吧唧杵着，你当我没看见？”

“我……我……”乔阿普涨红脸，用力一跺脚，气势急转直下，“我是有点措手不及……亏得你来了……”

“唉……你呀你呀。”柳寻鸢听罢，换了一副担心的表情，“没受伤吧？没缺胳膊少腿吧？鼻子眼睛都在吧？衣服破了回去给你买新的，不害怕不害怕……”

“我没害怕！”乔阿普犹豫半晌，还是任由柳寻鸢唠叨。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闷出一句没什么用的问题：“……你刚才用法力了？”她很小声。

“没有哦。”

“哦那就好……等等不对，你没用法力你怎么进来的？没人拦你？”

“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哪里还有人。”

“也是……”

“那个……我已经布下了结界，咱们在屋里说的话，外面是听不到的。你声音大些也无妨。”

话音未落，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声音清脆如琉璃。

柳寻鸢还未循声望去，一道白光擦着后腰而过！

活生生撕下一片皮肉，“嚓”一声钉在房梁上，入木三分。

血珠飞出。

暗处射箭之人慢慢走出来，声音沉冷：

“来者何人，胆敢闯我坠府药园？”

那人闻到一股极淡的桃花味，混着血腥，竟像冷酒里点进一滴蜜。

“我路过。”柳寻鸢哑着嗓子答道，“没事我先走了。”

刹那间，周身烟尘四起。他发丝无风自动，下一瞬骤然消失在原地。

哦，哥自己跑路了，接下来就是我和这位嘉宾对峙喽。

“……呃，公子，”她犹豫好半天才想到这一个不会挨骂的称呼，“您哪位啊……不是，您找谁？”

“与你无关。”那人一个飞身掠上房檐，再无言语。

“……”她愣在原地。

不对不对，从刚才开始都发生了什么呀！！先是狗树冲她叫，然后药汤变成了人，然后哥嗖一下过来又嗖一下跑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听不懂人话的不明物体！

疯了疯了都疯了！！

不行，明天得找倚影卫问个明白。

而此时柳寻鸢那边——哦，柳寻鸢又和花虎打起来了。

院门被推开，柳公子一边咳嗽一边埋怨天气太坏，最好看的一件衣裳又溅上了雨点子。

真是的。饶是平时，直接用内力把雨滴震开就好了，可是最近……唉。

“花虎啊，今天吃豆腐，好不好？”他伸手想摸摸花虎圆滚滚的脑袋，刚凑近一点就又缩回去。

手上沾了血，还没擦干净呢。

“不花钱的菜就别挑了。”他明明知道花虎听不懂他说话，却仍然自言自语，“那卖菜的大嫂见天气差没生意，加上我又这般英俊动人，她索性把卖剩下的菜都送给我了。你瞧见没有，我还买了豆腐呢！弄点酱汁，来个蘸水豆腐，想想都是人间美味。”

他说着说着又咳嗽起来，便用手帕掩住嘴，背过身去——尽管根本没人看他——竭力压抑着喉咙里的甜腥。

一线殷红溢出来。

“花虎啊，晚上都你吃吧，我就不吃了。”他说。

花虎舔了舔猫爪，打着呼噜。

“哼……又不理我。”

第二天，乔阿普一起床就去找倚影卫。

“呃……倚影卫，咱府里有没有一个呃……就是，飞檐走壁疯疯癫癫看起来像沉迷武侠小说的中二病，有没有这样的人啊？”她微微惊讶——倚影卫起的比她还早。

“……乔姑娘，你重新说一遍，语速太快没听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嗯，飞檐走壁，疯疯癫癫，看起来像沉迷武侠小说的中二病。”

“能不能……描述一下长相？”

“没仔细看，不过长得还是不错的……哦，银色发冠，高马尾，武艺不错。”

“……是不是右侧眼尾有一颗痣？”

“是的。”

“哦，那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拿了弓箭？”

“是的。”

“他是不是声音很低沉，而且不怎么说话？”

“对，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我家少爷。”

“哦。哦？！”

完了好像又把少爷得罪了……

“我又不告诉别人，你担心什么呢？”倚影卫看出她的惊讶和后怕，安慰她道。

坠府之中，她对倚影卫印象最好，不管对谁从来不乱发脾气，总是用最大的耐心对待坠府里的一切，像妈多过于像影卫……

“不过听说昨日夜里你把潋滟炼出人形了？”

倚影卫一句话，把她刚刚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

“啊啊啊……没有没有，开玩笑的……”她撒腿就跑，可是她怎么可能跑的过倚影卫呢。

不过三息，倚影卫笑眯眯地拦住她：

“有没有这事儿呀？乔姑娘，说实话哟，听说还有人把毒魔制服了？是你还是别人呀？”

“乔姑娘想好再回答，哼哼，既然我问了，自然就是心里有数。”

“乔姑娘昨天还和一棵树聊上了？是不是我看错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