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老孙头那句话,像一根带刺的藤蔓,缠在我心上,越勒越紧。
两天了,我吃饭不香,睡觉不沉,眼神总忍不住往东边那片被雪盖住的洼地瞟。连打水都绕远路去河边上游,绝不去碰那潭死水。
“山子,你魔怔了?”胖虎用他油乎乎的巴掌在我眼前晃,“让山鬼迷了眼啦?咋整天耷拉着脑袋?”
我扒拉着碗里没几滴油星的白菜汤,压低声音:“铁柱,你上次说那林子邪性,那脚印……具体啥样?”
胖虎一听这个,胖脸一紧,贼兮兮地左右看看,凑到我耳边:“俺的娘咧,可别提了!那脚印,巴掌大,指头缝里连着肉膜,真他娘像鸭蹼!可啥鸭子能在那老林子里踩出那么深的印子?绕着老歪脖子树一圈,然后就……没了!像是钻到地底下去了!”
蹼?我心往下沉。
“还有更吓人的!”胖虎喉结滚动,“咱组里老刘,愣头青一个,不信邪,顺着那地方往下刨了几锹,你猜刨出啥?几块黑得流油的烂木头,那味儿……呕,像臭河沟混了坟土!老刘当晚就撂倒了,现在还在炕上烧得说胡话,满嘴‘别抓我’、‘水鬼来了’!”
臭河沟!坟土!
我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气!老孙头的警告,胖虎的见闻,还有老刘的病,全都指向那地方——地下有东西!那阴煞气透上来了!
“铁柱,”我撂下筷子,眼神锐利,“带我去瞅瞅。”
“啥?!”胖虎差点蹦起来,“你疯了!老刘就是榜样!”
“怕个球!”我拽住他,“就远远瞄一眼,闻闻味儿。顺便找点退烧的草药,算是帮老刘。”我得找个由头。
胖虎纠结得五官都拧在一起,最后把心一横:“行!俺陪你去!但说好了,感觉风头不对,撒丫子就跑!”
002
我俩借口拾柴火,一头扎进胖虎他们组那片林子。
越往里走,天光越暗,积雪埋过脚踝,四周静得吓人,连声鸟叫都没有。
胖虎指着前面一棵歪七扭八、树皮漆黑的老榆树,声音发颤:“就……就那儿!”
离那歪脖子树还有十几步,我猛地站住脚。
不用再近了。
一股极淡极淡的腥腐气,像毒蛇的信子,钻进我鼻子。普通人根本闻不出,可我骨头里的某种东西被唤醒了。
地脉堵了,阴气打这儿漏出来了!
我眯眼打量,那片地势低洼,雪壳子下面,土色发黑,像中了毒。周围的树都蔫头耷脑,半死不活。
“咋样?是不是脊梁沟发冷?”胖虎抱着胳膊,牙关有点打颤。
我没吭声,目光甩向林子外边——那片死水洼地,和这儿的气息,隐隐约约竟连成了一片!
难道……这林子的怪事和那水潭,根子是一个?
“走,去水泡子边上看一眼。”我声音发沉。
“还去?!”胖虎快哭了。
“瞅一眼就撤!”
我俩蹑手蹑脚蹭到东边洼地。水潭不大,冰面盖着雪,看着挺平静。但我一眼就瞄见,水边儿的冰颜色不对,浑浊发黑。
我捡起一根长树枝,走到水边,小心捅破边上的薄冰,往底下淤泥里一搅和——
“呕——”一股更冲鼻的恶臭猛地冒出来,胖虎当场干呕。
同时,树枝头“咯”一声,碰到了啥硬东西。
不是石头。
我心提到嗓子眼,蹲下身,强忍着恶心,用树枝拨开乌黑的淤泥。几下之后,一小片带着人工凿刻痕迹的青黑色石角,露了出来!
墓砖!真是墓砖!
我脑子“嗡”的一声!这死水底下,真压着一座老坟!看这砖头样子,年头怕是海了去了!水本来就属阴,这死水泡坟,阴煞气都得浓得化不开了!林子里那怪脚印和老刘的高烧,八成就是被这漏出来的煞气给冲的!
老孙头让我离远点,是怕我撞上这要命的东西!
“山子,这……这是啥玩意?”胖虎凑过来,盯着那青黑石头,一脸懵。
“烂河底的老石头吧。”我强装镇定,赶紧用树枝搅和淤泥把那墓砖盖住,“这水太脏,臭气熏天,难怪孙爷不让靠近。快走!”
真相太骇人,胖虎知道了只会惹祸上身。
胖虎看看我,又看看水潭,小声嘀咕:“山子,你刚才那样儿,跟老孙头掐算的时候……真像。”
我心里一咯噔。
003
晚上去还斧头,我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
老孙头还在那破藤椅上歪着,像截枯树根。
我放下斧头,压低声音:“孙爷,东面那水泡子……确实不对劲。”
他眼皮都没抬,鼻子里“嗯”了一声,算知道了。
我心一横,壮着胆子又问:“水底下那‘老地基’……年代不浅吧?”
他猛地睁开眼,那目光跟刀子似的,剐在我脸上。他没答话,反而哑着嗓子问:“《葬经》有云,‘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下一句,是啥?”
我浑身剧震,血都冲到了头顶!《葬经》!他怎么会知道这本书?!还在这时候考我!
我爹醉酒后零碎的念叨猛地闪过脑海,我几乎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老孙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重新闭上了眼,挥挥手,示意我滚蛋。
但我知道了,我蒙对了!不,不是蒙,是血脉里的东西苏醒了!
走出仓库,冷风一吹,我才发现贴身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
老孙头,水下的古墓,搬山道人……无数念头在我脑子里疯狂冲撞。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明天,我必须去找他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