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情感黑洞

第二章 情感黑洞

艺术与创新论坛设在城市最高的建筑“云巅塔”顶层。当沈见初步入会场时，一阵情感的浪潮扑面而来，几乎让她踉跄。

这里是城市精英的聚集地，情感色彩理应比外界浓郁许多。然而在她眼中，大多数与会者的情绪光晕依然稀薄而混乱——焦虑的灰，紧张的黄，故作镇定的浅蓝，交织成一片毫无生气的杂色。这就是后情感时代人类的常态：即使是在最该情绪饱满的场合，他们也像是褪色的照片，难以产生纯粹强烈的情感波动。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感知。过度敏锐的情绪视觉有时是一种诅咒，特别是在人群密集的场所。她必须学会过滤那些无意义的色彩杂音，专注于今天的目标。

“见初！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秦世澜站在不远处，周身环绕着那标志性的鎏金色光晕，正向她招手。当他看到她时，那鎏金色中闪过一丝满意的亮光——就像收藏家看到了有价值的艺术品。

“你今天的状态看起来不错。”秦世澜走近，压低声音，“我看到了你的演讲主题‘情感色彩与空间设计’，很巧妙，正好契合闻寂的‘云际回廊’项目。记住，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一定要让他注意到你。”

沈见初轻轻点头，目光却已越过秦世澜的肩膀，扫视着整个会场。她在寻找那个古籍中记载的“黑洞”，那个会吞噬所有色彩的存在。

然后，她看见了他。

在会场角落，一个男人独自站着，手持一杯未动的香槟。在他周围，情感的洪流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所有色彩都在距离他半米左右的地方扭曲、消失。那不是普通的情绪淡漠，而是一种更根本的“无”——就像宇宙中的黑洞，不发光，但通过吞噬周围的光线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闻寂。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沈见初也能感受到那种令人心悸的吸引力。身为情绪收藏家，她本能地渴望靠近最强烈的情感源头，而“空无”本身，就是对“存在”最极致的表达。

“那就是闻寂。”秦世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难接近的人物，几乎从不参加这种社交活动。今天能来，真是个惊喜。”

沈见初没有回应。她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闻寂周围的情感场。有几个不知情的人试图靠近他交谈，但很快就莫名地感到不适而离开。沈见初能看到，他们身上的情感色彩在靠近闻寂时明显变得稀薄——就像水渗入干涸的土地。

这就是空心人的本质：情感的终极消费者。

“你的演讲在半小时后。”秦世澜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准备好了吗？”

沈见初点点头，从手包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瓶子里装着一缕流动的金色光芒——这是她今早特意萃取的一小份“创作激情”，纯度不高，但足以作为演示样品。

“我会让他注意到我的。”她轻声道，不知是说给秦世澜听，还是说给自己。

等待演讲的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沈见初选了个能清楚观察闻寂的位置，装作欣赏窗外的风景，实则用余光密切关注着她的目标。

闻寂几乎不与人交流，只是偶尔低头查看手机。有几次，他的目光扫过全场，那双眼睛在沈见初的感知中呈现出绝对的黑暗，没有任何情绪色彩能够从中反射。但当他的视线无意中掠过她时，她感到一阵轻微的战栗——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如同猎物感知到了掠食者的存在。

终于，轮到她的演讲。

站上讲台，调整麦克风的高度，沈见初深吸一口气。当她抬头面对观众时，已完全进入了专业状态。

“各位下午好。今天我想与大家探讨的是一个看似抽象，实则与每个人息息相关的主题——情感色彩如何塑造我们对空间的感知和体验。”

她开始了精心准备的演讲，从色彩心理学的基础知识讲起，逐步深入到普通人难以理解的领域。随着她的讲解，她悄悄释放了水晶瓶中的那一小缕“创作激情”。金色的光晕以她为中心缓缓扩散，笼罩了前排的听众。

效果立竿见影。听众眼中的兴趣明显增强，几个原本心不在焉的人坐直了身体，专注地聆听起来。这就是情绪收藏家的能力——不仅是感知情感，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人的情绪状态。

“在我们看来，每个空间都有其独特的情感色调。”她继续说着，同时暗中观察闻寂的反应，“一栋建筑不仅仅是混凝土和玻璃的堆砌，它应该能够唤起人们特定的情感共鸣。”

闻寂依然坐在角落，姿势没有任何变化。但在沈见初的感知中，她清楚地看到，那些从她身上散发出去的金色情感粒子，正缓缓流向他的方向，然后在他周围消失——就像水流进沙漠。

他正在汲取她释放的情感能量。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加速。计划正在按预期进行，但亲眼见证一个空心人的汲取能力，还是让她感到一种近乎原始的恐惧。

她决定再向前一步。

“请允许我做一个简单的演示。”她微笑着说，从讲台下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画框，里面嵌着一片深蓝色的晶石，“这是我称之为‘宁静之蓝’的情绪结晶。请在接下来的三十秒内，专注地看着它，然后让我们看看会发生什么。”

观众的好奇心被勾起，纷纷聚焦于那块晶石。沈见初暗中增强了结晶的能量释放，让一股清凉的蓝色波纹在会场内荡漾开来。

她看到不少人露出了放松的表情，连呼吸都变得平稳悠长。但最让她在意的是闻寂的反应——他微微前倾了身体，那双黑洞般的眼睛第一次显露出了明确的兴趣。

他正在品尝这份“宁静”的滋味。

演讲在掌声中结束。几位听众上前提问，沈见初礼貌地回答，但注意力始终分了一部分在闻寂身上。他仍然坐在原处，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就像在等待什么。

当最后一位提问者离开，沈见初整理好材料，准备下台时，他终于站了起来，向她走来。

每一步，都仿佛在她敏感的感知中激起涟漪。周围的情绪色彩因他的靠近而扭曲、暗淡。沈见初强迫自己保持平静，迎接这场命中注定的交锋。

“沈小姐。”他的声音比想象中要低沉，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在她眼中呈现为绝对的透明，“你的演讲...很有趣。”

“谢谢，闻先生。”她微笑道，暗中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色彩，让它显得明亮而吸引人，“我一直很欣赏您的建筑作品，特别是‘云际回廊’的概念。”

“你对情感与空间的见解，为我的项目提供了新的视角。”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视线仿佛有重量，又仿佛空无一物，“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制造出那些...效果的？”

他感觉到了。空心人对高质量的情感食粮有着本能的敏锐。

“那需要专业的训练和一点天赋。”她巧妙地回避了直接回答，“如果感兴趣，我很乐意为‘云际回廊’项目提供咨询。情感色彩的运用可以极大地增强空间的感染力。”

闻寂沉默了片刻，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似乎在评估她的价值。沈见初能感觉到他在更加主动地汲取她周围的情感能量，就像在品尝一道开胃菜。

“下周一下午三点，我的办公室。”他终于说道，递上一张简洁的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地址，没有头衔，没有联系方式，“我们来详细讨论你如何参与项目。”

接过名片的瞬间，她的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那是情感能量被快速汲取的征兆。

“我很期待。”她保持微笑，暗中稳住自己的情绪场，不让色彩流失得太快。

他点了点头，没有告别便转身离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沈见初终于允许自己深吸一口气。

成功了。她成功引起了猎物的兴趣。

但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时，发现指尖的色彩明显黯淡了一些。仅仅是短暂的接触，他就已经汲取了她相当一部分的情感能量。

沈见初握紧那张名片，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只是一切的开始。为了那枚传说中的结晶，她必须继续这场危险的舞蹈——足够靠近 让他品尝，又不能太近被他吞噬。

在这场猎人与猎物的游戏中，界限正变得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