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程宵的刻意低调和竹眠雨锲而不舍的“骚扰”中滑过一周。
程宵渐渐摸清了规律。竹眠雨,就是他们班,乃至整个年级都出名的小太阳。热情,开朗,人缘好得不可思议。他似乎对谁都笑脸相迎,但偏偏,对自己这个“冰山”投入了过多的、不合常理的关注。
“程宵,笔记借我抄一下呗?”
“程宵,这道题怎么做?”
程宵一律用“没有”、“不会”回绝。但竹眠雨总有办法让他破功。
比如现在,数学老师布置了一道刁钻的压轴题,教室里哀鸿遍野。程宵正凝神在草稿纸上演算,快要得出结果时,后背被轻轻戳了戳。
他不想理。
后面的人却不放弃,又戳了一下,力道轻轻的,带着点固执。
程宵忍无可忍,猛地回头,压低了声音,语气像淬了冰:“你到底要干什么?”
竹眠雨被他凶得缩了一下脖子,随即把摊开的练习册推过来,指着那道题,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狡黠的笑:“这道题,我真不会。学霸,教教我?”
他的眼神太干净,笑容太有感染力,让程宵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滚”硬生生卡住了。
程宵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夺过他的笔,在自己草稿纸的空白处,唰唰唰写下一行行简洁的演算过程,然后连同草稿纸一起拍回他桌上。
“自己看。”
竹眠雨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漂亮而略显凌厉的字迹,步骤清晰,逻辑分明。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笑容放大,真心实意地说:“程宵,你字真好看,你好聪明啊。”
程宵没应声,转回了身,耳尖却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悄悄红了。
竹眠雨偷偷笑了,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看,这块冰,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嘛。
放学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带着倒春寒的凛冽。程宵没带伞,站在教学楼檐下,看着密集的雨丝,微微蹙眉。
“没带伞?”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竹眠雨撑开一把湛蓝色的雨伞,自然地站到他身边:“走吧,我送你到校门口,这边雨是斜的,站着也会淋湿。”
“不用。”程宵下意识拒绝。
“哎呀快点啦。”竹眠雨说着,已经半推半就地把他拉进了伞下。
伞下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两个身高相仿的男生挤在一起,肩膀不可避免地碰触。程宵能清晰地闻到竹眠雨身上那股干净的、像是阳光晒过的味道,与他带来的湿冷寒气格格不入。他身体僵硬,刻意拉开一点距离。
竹眠雨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边走一边哼着歌。
快到校门口时,程宵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你为什么……”
“嗯?”竹眠雨侧头看他。
“……没什么。”程宵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想问,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这么有耐心。但他害怕听到答案,无论是同情,还是无聊的消遣。
在校门口,程宵低声道了句“谢谢”,便快步冲进了雨幕中,像是逃离。
竹眠雨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很快消失在雨帘中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轻摩挲着伞柄,低声自语: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需要一个人跟你说‘走吧’。”
雨丝打湿了他的鞋面,他却浑然不觉。
皖城的三月,依旧很冷。
但他觉得,或许有人心里的寒冬,比他感受到的,要酷烈千百倍。
他愿意做那个,笨拙地、一点点送去微光的人。
哪怕,那束光最初会被拒绝,会被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