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里的花开

那场透雨来得很及时，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青瓦巷的空气里满是湿润的草木香，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蓝天白云，像撒了一地的碎镜子。

林微言揣着沈砚之那本《青瓦巷草木记》，踩着水洼往巷尾走。书页里关于紫菀的那句“雨后方开”，像颗种子在她心里发了芽。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想赶在沈砚之去闻墨斋前，先去石阶缝里找找看。

巷尾的石阶比别处更陡些，被雨水泡得发黑，缝隙里塞满了落叶和泥土。林微言蹲在最下面一级台阶前，手指轻轻拨开碎石和枯草，眼睛瞪得圆圆的，生怕错过一星半点的紫色。

“在找什么？”

一个清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微言吓了一跳，差点坐在水洼里。她回头，看到沈砚之站在石阶上，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刚买的豆浆油条，白衬衫的袖口卷着，裤脚沾了点泥，像是也刚走过湿漉漉的路。

“找紫菀啊！”她指着石阶缝，眼睛亮晶晶的，“你说雨后方开，我来看看它是不是醒了。”

沈砚之走下来，蹲在她身边。两人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雨后的青草气。他伸出手，比她更小心地拨开一簇枯黄的草——就在石缝最深的地方，挤着两三株小小的紫菀，花瓣是极淡的紫，像被晨露洗过的蝶翼，怯生生地舒展着，旁边还顶着颗晶莹的水珠。

“开了！”林微言低呼一声，声音里满是雀跃，“真的和你画里的一样！”

沈砚之看着那几朵小花，眼底漾起浅浅的笑意，像被晨光吻过的湖面。“祖父说，紫菀的根能扎进石缝里，靠的不是力气，是韧劲。”他说，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梦，“就像有些事，看着难，其实只要慢慢熬，总会有结果。”

林微言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他守着满院旧书的日子，想起他重新拿起画笔时的犹豫，想起他拒绝周明轩时的坚决。原来他说的不只是花，也是他自己，是他们之间那些悄悄滋长的心意。

“沈砚之，”她鼓起勇气，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是不是……也和这紫菀一样？”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疑惑。

“以前把自己藏得很深，像扎在石缝里，不肯让人靠近。”林微言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阶的边缘，脸颊有点热，“但现在……是不是也愿意慢慢舒展了？”

沈砚之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晨风吹过巷尾，带着紫菀淡淡的香气，撩动了两人额前的碎发。他的眼底像盛着揉碎的星光，亮得让她不敢直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是。”他说，“因为……石缝里照进光了。”

林微言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她知道他说的光是什么。是她画里的影子，是他题下的诗，是槐树下听戏的夜晚，是此刻石缝里悄然绽放的紫菀。

两人蹲在石阶前，看着那几朵小花，谁都没再说话。豆浆的热气在晨光里慢慢散开，混着花香，漫过巷尾的寂静。

回到闻墨斋时，林微言把紫菀画在了《青瓦巷草木记》的最后一页。她画得很仔细，连花瓣上的纹路和水珠里的倒影都没放过，旁边学着沈砚之的字迹，写了一行小字：“雨霁，与君见。”

沈砚之看到那行字时，正在给一本《诗经》换线。他的手指顿了顿，线轴从指间滑落，滚到林微言脚边。她弯腰去捡，指尖碰到他的，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脸上却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中午……一起吃饭吧？”沈砚之忽然说，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局促，“我买了菜，在厨房。”

林微言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啊！”

沈砚之的厨房很小，却收拾得干净。灶台边摆着几个新鲜的蔬菜，旁边还有一小捆刚摘的紫苏。他系上围裙的样子有点生疏，却透着种居家的暖意。林微言靠在门框上看他洗菜，阳光从窗棂里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一幅流动的画。

她忽然觉得，青瓦巷的日子，就像这石缝里的紫菀，看似平淡，却在不经意间，开出了最动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