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苗栽下的第三日,东墙下的画室总算有了雏形。沈砚之用旧木板搭了张长桌,刷上米白色的漆,靠窗钉了原木色画架,林微言带来的颜料管整齐地排在桌角,阳光透过木格窗落在画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你看这光影,正好能练明暗。”林微言举着画笔,在画布上打了道浅浅的底稿,“今天教你画静物,就画桌上这罐薄荷吧。”
沈砚之握着铅笔,手指有些僵硬,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像条蜷曲的小蛇。“好像……不太像薄荷。”他皱着眉,有点不好意思。
“慢慢来,”林微言凑过去,握着他的手调整角度,“手腕放松,顺着叶片的长势走……对,就是这样。”她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薄荷香,混着点说不清的甜。
正画到兴头上,院门外忽然传来汽车喇叭声,紧接着是个熟悉的声音喊:“沈砚之!林微言!”
两人抬头,只见林微言的表哥周明轩倚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拎着个公文包,与这青瓦巷的质朴格格不入。
“表哥?你怎么来了?”林微言放下画笔,有些惊讶。
周明轩走进院子,目光扫过简陋的画室,又落在沈砚之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阿姨让我来看看你,说你放着家里安排的工作不做,窝在这种地方画画?”他语气里的轻视像根细针,扎得人不舒服。
沈砚之放下铅笔,站起身:“周先生请坐。”
“不必了。”周明轩没看他,径直对林微言说,“跟我回去,画廊那边联系好了,下周有个青年艺术家联展,你的画可以参展,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总比在这里浪费时间强。”
林微言皱起眉:“我不回去,我在这儿挺好的。”
“挺好?”周明轩嗤笑一声,“住这种破旧院子,跟个修书的混在一起,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吗?说林家大小姐自甘堕落……”
“你闭嘴!”林微言猛地提高声音,“砚之不是‘修书的’,他是我朋友!我喜欢在这里,跟谁都没关系!”
沈砚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对周明轩说:“周先生,微言的画在这里也能进步,而且……”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会让她的画被更多人看到,用我们自己的方式。”
周明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的方式?就靠这个破院子?沈砚之,我查过你,父母早逝,守着这间破书斋,你能给微言什么?”
林微言气得发抖,正要反驳,却被沈砚之按住肩膀。他看着周明轩,慢慢说:“我能给她安安静静画画的地方,能陪她等一朵花开,等一幅画成。这些,你给得起吗?”
周明轩语塞,盯着沈砚之看了半晌,忽然冷笑:“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多久。”说完,摔上车门扬长而去。
画室里静了下来,薄荷叶在风里轻轻晃。林微言眼圈有点红,沈砚之递给她一杯温水:“别气了,他不懂。”
“我不是气他,”林微言吸了吸鼻子,“我是气他说你……”
“我不在乎。”沈砚之笑了笑,拿起她的画笔,在刚才的画纸上添了片小小的叶子,“你看,我好像有点进步了?”
林微言看着那片歪歪扭扭的叶子,忽然笑出声。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桌上的薄荷草,悄悄又抽出了一片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