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竹梢时，萧玦已经蹲在药房后的竹林里，手里削着根老竹。竹节处的纹理被晨雾浸得发亮，他要做支竹笛——前日见沈清辞对着窗外的流莺出神，便想着做支笛子，等她空闲时，或许能听她吹一曲。
刀刃贴着竹身游走，削掉外层的青皮，露出里面浅黄的竹肉。他记得沈清辞说过，老竹密度高，做出来的笛子音色更沉厚。这根竹是他特意从后山寻来的，长在崖边背阴处，竹身笔直，竹节均匀，是做笛的好材料。
“削这么仔细，是要给清辞丫头做什么好东西？”
李伯挑着担草药从竹林外经过，见萧玦手里的竹料初具笛形，忍不住打趣。萧玦手一抖，刀刃在竹身上划出道浅痕，他慌忙用砂纸磨掉，耳尖红得像被晨露浸过的樱桃：“就、就是做个玩意儿。”
李伯放下担子，凑过来看：“我当是什么，原来是笛子。这竹料不错啊，是后山那株百年老竹吧？当年你爹在世时就说，那竹能出好音。”他用指节敲了敲竹身，发出“咚咚”的闷响，“听听这声，浑厚得很，做好了定是支好笛。”
萧玦没接话，只是低头调整着笛孔的位置。他昨夜在灯下翻了半宿《乐律书》，算着孔距、孔径，在竹身上画了密密麻麻的记号。此刻拿着钻子小心翼翼地打孔，每钻一下都屏住呼吸，生怕偏了分毫影响音色。
沈清辞来送早饭时，见他蹲在竹影里，鼻尖沾着点竹屑，专注得连她走近都没察觉。竹篮里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她放轻脚步，将粥碗搁在石桌上，又从篮里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烙好的葱油饼，香气混着竹香漫开来。
“钻歪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像晨露滴在青石板上。
萧玦手一歪，钻子在离记号半分处留下个小孔，他懊恼地“啊”了一声，抬头见是她，脸更红了：“都怪你……”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其实是自己分心了。
沈清辞拿起笛子看了看，指尖拂过那个歪掉的小孔：“没事，补一补还能用。”她从药箱里取出点竹胶，又找了截细竹条，蘸着胶填进小孔里，“等胶干了再磨平，不影响音色的。”
萧玦看着她低头补孔的样子，阳光从竹缝漏下来，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像镀了层金。他忽然想起昨夜书上写的：“笛者，涤也，荡涤邪秽，清越可听。”此刻才懂，原来最好的乐声，未必在笛，而在听笛的人。
“你会吹笛吗？”他忽然问，声音比竹笛声还轻。
沈清辞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睫毛上沾着点竹屑，像落了只白蝴蝶：“小时候学过两句，早忘了。”她把补好的笛子递还给他，“不过我娘说，好笛要配好曲，等你做好了，或许我能捡起来试试。”
萧玦的心“咚”地跳了一下，像被笛子的闷响震到了。他接过笛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像被竹尖刺了似的同时缩回手，晨雾里，连空气都带着点发烫的甜。
李伯挑着草药往药房走，回头看见这幕，笑着摇了摇头。竹影婆娑里，石桌上的小米粥冒着热气，葱油饼的香气缠着竹香，还有那支带着小瑕疵的竹笛，都浸在晨光里，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处处是藏不住的暖意。
萧玦重新拿起钻子，这次手稳了许多。他想，就算这笛子有瑕疵也没关系，只要是他做的，只要能让她拿起试一试，便是最好的了。至于音色好不好，或许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往后的日子里，能有笛声伴着粥香，伴着竹影，伴着她低头时，睫毛上那点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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