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夜，药房的窗棂上凝着层薄霜。沈清辞披着厚披肩坐在案前，借着油灯的光整理药方，案上堆着半尺高的纸卷，墨香混着药香漫了满室。
“阿辞，歇会儿吧，这都快三更了。”萧玦端着碗姜汤走进来，见她眼窝泛着青黑，不由得皱起眉。他把姜汤往她手边推了推，伸手想抽走她手里的狼毫，“剩下的我来抄，你去躺会儿。”
沈清辞却按住纸卷，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落下最后一个“炙甘草三钱”：“快好了，这是最后一张。”她侧过脸，灯光在她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明日要给山那边的张婆婆送药，她的咳喘得用新配的方子，不能耽误。”
萧玦拗不过她，只好坐在旁边的竹凳上，看着她研墨。她的手腕悬在砚台上方，青石砚里的墨汁被磨得细腻，映出她专注的眉眼。窗外的雨敲打着芭蕉叶，淅淅沥沥的，像在数着纸上的药名。
“这味‘紫苏子’，你总爱写成‘苏子’。”萧玦忽然指着纸上的字笑，“先生当年说过，药名不能省，差一个字可能就差了药效。”
沈清辞抬眼瞪他，嘴角却弯着：“就你记得牢。”她把写好的药方叠起来，放进竹篮里，“不过你说得对，明日得再核对一遍。”
萧玦见她终于停了笔，连忙把姜汤递到她嘴边：“先暖暖身子，凉了就不好喝了。”姜汤里加了红糖，甜辣的滋味滑进喉咙，驱散了夜半的寒气。沈清辞喝完放下碗，见他正低头看着案上散落的药笺，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个木盒。
“给你的。”她把木盒推到他面前，盒里是叠得整齐的药纸，每张都裁得方方正正，边缘还烫了圈细竹纹。“你总说包药的纸太糙，刮得手疼，我特意选了桑皮纸，用蜡打过，防水，也软和。”
萧玦拿起一张纸，指尖拂过细腻的纸面，烫过的竹纹像真的竹节，摸起来温温的。他想起前几日随口说过一句“粗纸包薄荷总把叶子磨碎了”，没想到她竟记在心上。
“你还会造纸？”他惊讶地抬头，桑皮纸虽常见，可烫出这样匀净的纹路，定是费了不少功夫。
“前几日跟着李伯学的，”沈清辞拨了拨灯芯，火苗跳了跳，映得她脸颊微红，“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
“好得很。”萧玦打断她，声音有些发紧。他拿起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包起案上的陈皮，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比镇上买的好百倍。”
沈清辞看着他认真包药的样子，忽然笑了：“其实还有个用处。”她从盒底抽出张纸，上面用淡墨画着株兰草，笔触清雅，“桑皮纸吸墨，闲时也能画画写字，你不是总说药房缺些点缀吗？”
萧玦的目光落在画纸上，兰草的叶片舒展，仿佛能闻到淡淡的花香。他忽然想起春日里，她在药房后园种的那丛兰草，也是这样安静地开在竹篱笆边。
“我明日就把这些纸糊在药柜上，”他拿起画纸，小心地夹进药书里，“既好看，又能防潮，一举两得。”
雨不知何时停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案上的药笺上，字里行间的药香仿佛被浸得更浓了。沈清辞收拾着案几，见萧玦还在一张张摩挲那些桑皮纸，像在数着上面的竹纹，忍不住打趣：“再看纸都要被你看出洞了。”
萧玦抬头，眼里的光比油灯还亮：“阿辞，等天晴了，我们去后山采桑皮吧，我也想学造纸。”
“好啊。”沈清辞点头，看着他把药纸仔细收进木盒，忽然觉得，这药房里的药香，混着墨香和竹纹纸的气息，竟比任何名贵香料都让人安心。
天快亮时，萧玦才帮着沈清辞把最后一叠药方捆好。他拿起一张桑皮纸，借着晨光看上面的竹纹，忽然发现每道纹路的尽头，都藏着个极小的“辞”字，像她藏在心底的秘密。
他悄悄把纸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仿佛这样，就能把这漫着药香的暖意，永远揣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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