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萧玦就扛着斧头往后山去了。沈清辞站在药房门口望着他的背影，他肩上的斧头柄被摩挲得发亮，那是他爹留下的老物件，木头上还留着深浅不一的刻痕——大概是他小时候换牙时咬的。
“清辞姐，萧大哥又去砍竹子啦？”虎娃抱着个陶罐跑过来，罐子里是刚蒸好的红薯，热气顺着罐口往外冒，“我娘说，让你尝尝新收的蜜薯，甜得流油。”
沈清辞接过陶罐，指尖被烫得缩了缩，笑道：“替我谢你娘。”她掀开盖子，金黄的红薯冒着热气，果然有蜜从表皮渗出来，像淌着琥珀色的泪。
虎娃踮着脚往后山看：“萧大哥说要给你编个新竹篮，比上次那个还好看，带提手的那种。”他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沈清辞耳边，“我听见他跟张木匠念叨，说要在篮底编朵桃花，说你喜欢。”
沈清辞的心轻轻跳了一下，像被红薯的热气烫到似的。她想起前几日随口提过一句“后山的桃花快开了”，没想到他记在了心上。
正说着，萧玦扛着根青竹回来了，竹梢还沾着晨露，竹叶上的水珠顺着竹节往下滴，打湿了他的布鞋。“这根竹够直，编篮正好。”他把竹子靠在墙根，额角的汗珠混着雾水往下淌，却笑得露出白牙，“等我劈成篾条，晌午就能编出个雏形。”
沈清辞递过块干净的帕子：“先擦擦汗，红薯快凉了。”
萧玦接过帕子胡乱抹了把脸，抓起块红薯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甜！比去年的蜜薯甜。”他含混不清地说，眼睛却亮闪闪地看着她，“你也吃，凉了就不流蜜了。”
虎娃在一旁拍手笑：“萧大哥吃相跟我家阿黄一样！”
萧玦作势要敲他脑袋，虎娃“嗷”一声蹿没影了，只留下一串笑声在雾里荡。
沈清辞坐在门槛上剥红薯皮，看萧玦蹲在院里劈竹。斧头落下的声音很匀，“笃、笃、笃”，像在敲着某种节拍。他把青竹劈成细细的篾条，篾条泛着青绿色的光，带着清晨的潮气。阳光慢慢爬过墙头，照在他手上，他的指关节处有层薄茧，是常年握斧头、编竹器磨出来的，此刻正灵巧地将篾条分门别类，粗的做篮身，细的做花纹。
“你歇会儿吧，”沈清辞递过杯温水，“看你额头的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萧玦仰头喝完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晨光里格外清晰。“不累，”他拿起根细篾条，指尖一弯，竟折出个小小的桃花瓣形状，“你看，这样编出来的桃花，是不是像真的？”
篾条在他手里听话得很，三绕两绕，一片带着卷边的桃花瓣就成型了。沈清辞凑近看，见他指尖被篾条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正慢慢渗出来，连忙拉过他的手：“都流血了还说不累。”她转身去药房拿药箱，回来时手里捏着瓶止血粉，“别动，我给你敷上。”
他的手掌很宽，掌心的纹路像老树根，此刻却乖乖摊着，任她用棉签沾着药粉轻轻涂抹。“这点小伤算啥，”他嘿嘿笑，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那里沾着点阳光的金粉，“小时候劈竹篾，手被划得跟筛子似的，我娘就用灶心土给我敷，比这药粉管用。”
“灶心土哪有正经药粉干净。”沈清辞嗔了句，用布条给他缠好手指，打了个小巧的结，“好了，别再用这只手使劲。”
萧玦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很凉，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清辞，”他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等编好这竹篮，你用它去采桃花好不好？后山的桃花快开了，到时候我陪你去。”
沈清辞的手腕被他握得微微发烫，刚想说“好”，却见虎娃又跑回来，手里举着支刚冒头的桃花蕾：“清辞姐你看！我在山脚下摘的，马上要开了！”
萧玦慌忙松开手，耳根红得像被太阳烤过。沈清辞接过那支桃花蕾，嫩粉色的花苞裹得紧紧的，像颗小小的心。她忽然笑了，把花苞插进窗台上的青瓷瓶里：“好啊，等桃花开了，就用新竹篮去采。”
萧玦的眼睛亮了起来，低头抓起篾条，编得更起劲了。阳光穿过竹影落在他背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她的影子在门槛边轻轻叠在一起。
晌午的时候，竹篮的雏形已经出来了。萧玦果然在篮底编了朵桃花，青绿色的篾条弯出圆润的弧度，花瓣层层叠叠，竟真有几分含苞待放的模样。他还在篮沿编了圈细密的竹纹，像给篮子镶了道花边。
“等阴干了，我再给它上层清漆，能用上好些年。”萧玦捧着竹篮左右看，像在欣赏件稀世珍宝，“到时候你提着它去采草药，装桃花，装野菊，装啥都好看。”
沈清辞看着那朵竹编的桃花，忽然觉得，这个春天好像提前住进了这只竹篮里。她想起刚才他握她手腕时的温度，想起他编桃花时认真的侧脸，指尖轻轻碰了碰篮底的花瓣，那里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像藏着团小小的火，能把往后的日子都烘得暖暖的。
虎娃又来敲门，这次手里举着只风筝：“萧大哥，清辞姐，放不放风筝？我爹扎的蝴蝶风筝，可好看了！”
萧玦把竹篮小心地放在窗台上，拍了拍手：“放！正好试试这风够不够劲。”他回头冲沈清辞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走，清辞，一起去。”
沈清辞看着他的笑脸，又看了看窗台上那只藏着春天的竹篮，忽然觉得，日子就该这样，有劈竹的笃笃声，有红薯的甜香，有没说出口的心意，还有往后无数个可以一起放风筝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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