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的蝴蝶风筝刚挂上晾衣绳，就被风掀得猎猎作响。萧玦踩着板凳把风筝线绑在院中的老槐树上，绳结打得又快又稳——那是他跟着村里老木匠学的“死结活扣”，看着牢固，一扯线头就能松开。
“萧大哥，你这结打得比我爹还利落！”虎娃抱着线轴绕圈，线轴上的棉线缠着他的手腕，像系了圈银链子。
沈清辞站在门槛边，手里捏着刚摘的蒲公英，白色的绒毛被风吹得四散飘。萧玦回头时，正看见她仰着头，发丝被风掀起，有几缕缠在嘴角，她抬手去捋，指尖却沾了点蒲公英的白絮，像落了片小雪花。
“清辞，帮我扶下梯子。”萧玦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要把风筝挂得再高些，好让风把蝴蝶翅膀吹得更舒展。
沈清辞走过去，双手扶住竹梯的底部。梯子是萧玦用后山的毛竹做的，竹节处还留着他削刻的防滑纹。她抬头，能看见他踩在第三级梯阶上的脚，布鞋的后跟磨得有些薄，却稳稳地贴着竹梯，像长在上面一样。
“差不多了。”萧玦松开手，蝴蝶风筝借着风势猛地窜高，翅膀上的彩纸在阳光下闪着光，蓝紫相间的翅尾拖着长长的飘带，几乎要撞上云端。虎娃欢呼着放线，线轴转得飞快，发出“嗡嗡”的轻响。
忽然一阵强风卷过，风筝线猛地绷紧，虎娃没抓稳，线轴脱手飞出，眼看就要坠进旁边的水洼。萧玦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石板路上，却在风筝线绷断前抓住了线轴。
“萧大哥！”虎娃吓得脸都白了。
萧玦龇牙咧嘴地站起来，裤膝处沾了片泥污，手心被线勒出了红痕，但线轴稳稳地攥在手里，风筝还在天上飘。“没事，”他甩了甩手腕，对沈清辞笑，“你看，这线够结实吧？我特意用了三股棉线拧的。”
沈清辞却注意到他站起来时右腿微屈，刚才扑过去的时候，膝盖肯定磕得不轻。她没说话，转身回屋拿了药酒和布条。出来时，萧玦正被虎娃缠着问“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快”，他讲得兴起，完全没注意到膝盖上的淤青已经泛出了紫黑。
“过来。”沈清辞把药酒倒在手心搓热，语气不容置疑。
萧玦愣了一下，乖乖走过去，看到她手里的药酒，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这点伤……”
“少废话。”她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掌心带着药酒的温热覆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揉按。药酒的辛辣味混着他身上的竹香，在风里漫开。萧玦的身体僵了僵，喉结动了动，却没躲开。
虎娃在旁边看得稀奇：“清辞姐，这药酒是上次李婆婆给的吧？我娘说那是用三十多种草药泡的，专治跌打损伤。”
“嗯。”沈清辞应着，指尖加重了力道，“他这膝盖老伤没好透，不揉开容易留病根。”她记得去年萧玦为了救掉进冰窟的虎娃，膝盖冻得肿成馒头，落下了阴雨天就疼的毛病。
萧玦低着头，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风把她的碎发吹到他的手背上，像羽毛搔过，痒痒的。他忽然想起早上编竹篮时，她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那时候她的指尖也是这么温温的。
“风筝！风筝要落了！”虎娃突然指着天空喊。
风小了，蝴蝶风筝晃晃悠悠地往下坠，翅尾扫过屋顶的茅草。萧玦猛地站起来，也顾不上疼，拉着沈清辞就追：“快！别让它挂到房梁上！”
两人跟着风筝跑过晒谷场，沈清辞的裙摆扫过草地，沾了些细碎的草籽。萧玦的线轴还在转，只是速度慢了些，他时不时回头看她，眼里的笑意比阳光还晃眼。
风筝最终落在了打谷架上，翅尖勾住了横梁。萧玦爬上架子去解，沈清辞站在下面仰头看，他的裤腿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展翅的大鸟。
“接住！”他把风筝扔下来，自己却在跳下来时没站稳，直直往她身上倒。
沈清辞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两人一起摔在草地上，风筝压在旁边，飘带缠着他们的手臂。萧玦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带着药酒的辛辣和阳光的暖，他慌忙想爬起来，却被她按住了后背。
“别动，”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听，风里有桃花香。”
他果然不动了，侧耳听着。风穿过远处的桃林，真的带来了淡淡的花香，还有她发间的皂角味，混在一起，像春天酿的第一坛酒。
虎娃抱着线轴跑过来，看到两人躺在地上，捂着嘴偷笑：“萧大哥，清辞姐，你们要不要像风筝一样，缠成一团呀？”
萧玦猛地翻身坐起，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沈清辞也撑起身子，拍掉身上的草屑，却在看到他膝盖上的淤青时，悄悄把药酒往他手里塞了塞。
风筝被重新放飞时，萧玦换了条更粗的线。蝴蝶风筝在天上盘旋，翅尾的飘带偶尔扫过屋顶的炊烟，像在画一幅流动的画。沈清辞坐在草地上，看着萧玦和虎娃追着风筝跑，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日子了——有风，有风筝，有身边人膝盖上还没消的淤青，和藏在药酒味里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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