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台灯的光落在日记本上，却照不亮纸页上的阴影。我握着笔，指尖还残留着白天啃出血的刺痛，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像没擦干净的泪痕。

今天整理旧物时，翻到了妈妈的笔记本。里面记满了对墨忒斯的关心——“小墨今天练琴哭了，要多买块蛋糕哄他”“小墨的钢琴比赛，一定要去加油”，却只在最后一页，潦草地写了一句“阿成最近好像又瘦了”。

原来她从来都不怎么爱我。

我以为小时候她哄我唱《小星星》是爱，以为她给我织围巾是爱，原来都不是。那些不过是她作为母亲的“义务”，是给外人看的“温柔”。她的爱都给了墨忒斯，给了那个会用钢琴博取关注的弟弟，而我，只是她人生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世界以它的痛苦同我接吻，而要求歌声做报酬。”

写下这句话时，眼泪砸在了纸上。世界给了我什么？妈妈的忽视，爸爸的逃避，托万的试探，墨忒斯的捆绑，还有那些骂我“娘们”“白眼狼”的声音。它给了我满肚子的痛苦，却还要我笑着对所有人说“我没事”，还要我像个傻子一样，对福利院的孩子温柔，对同事包容。

凭什么？

难道我是没人爱的人吗？

我也想被人放在心上，想有人记得我不吃香菜，想有人在我生病时提醒我别乱吃药，想有人在我啃手指时，不是嘲讽我“没断奶”，而是轻轻握住我的手说“别咬了，会疼”。

可没有。

爸爸只会寄道歉信，却从来没问过我过得好不好；妈妈只会关心墨忒斯的钢琴，却从来没注意到我手腕上的疤痕；亚瑟只会用伦敦腔嘲讽我，却从来没说过一句“你还好吗”；托万只会试探我、控制我，却从来没真心对我好过。

连墨忒斯，他所谓的“依赖”，也不过是把我当成他的“所有物”，是怕我离开后，没人再纵容他的偏执。

我把脸埋在日记本上，墨水蹭到了脸上，像黑色的眼泪。窗外的风刮得窗户作响，像有人在嘲笑我的矫情。我明明知道哭没用，明明知道抱怨没用，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写下：

“凭什么？”

凭什么别人都能被爱着，凭什么我只能在黑暗里舔舐伤口？凭什么妈妈的爱要分给墨忒斯，凭什么我连一句真心的“我爱你”都得不到？

日记本被眼泪打湿，字迹变得模糊。我关掉台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冷得像妈妈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像一句无声的回答——

你就是没人爱的人。

手机震动时，我正陷在噩梦边缘。梦里妈妈站在钢琴旁，温柔地摸着墨忒斯的头，我喊她，她却连头都没回，身后的阴影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快要把我淹没。

猛地睁开眼，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刺得人眼睛发疼。我摸过手机，解锁后看见一条匿名短信， sender 那一栏是空的，只有几行字：“宝贝儿，你别总是咬手指，还有，明天一直跟着亚瑟.刘易斯”。

“宝贝儿”三个字像虫子一样爬在屏幕上，让我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指尖的刺痛突然变得清晰——白天啃出血的伤口还没愈合，这人怎么会知道我咬手指？

我坐起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掠过。是托万吗？他总爱试探我，总爱用奇怪的方式“关心”我；还是哪个认识的人？福利院的同事？还是……那个我早就忘记的、在初中骂我“娘们”的人？

胃里一阵翻涌，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好恶心。”我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在黑暗里发颤。这人不仅知道我的习惯，还敢用这种暧昧又诡异的语气命令我，甚至提到了亚瑟——他想干什么？想让我跟着亚瑟，然后看我的笑话？还是有别的更恶心的目的？

我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月光冷得像冰，洒在楼下的空地上，连一棵树的影子都显得狰狞。我想起白天墨忒斯的话，想起妈妈笔记本里的忽视，想起日记里写的“难道我是没人爱的人吗”，现在又多了这条恶心的短信。

世界好像总在变着法儿地折磨我。

我走回床边，捡起手机，手指悬在删除键上，却迟迟没按下去。万一……万一这人还会发别的短信？万一他知道更多我的事？我不敢删，只能把短信设成未读，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枕头底下。

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指尖的伤口还在疼，短信里的字像幽灵一样在脑子里转。“跟着亚瑟”——我明天要是不跟着他，这人会怎么样？要是跟着他，亚瑟会不会觉得我奇怪？会不会又用他的伦敦腔嘲讽我“谢祁特，你怎么像条跟屁虫”？

黑暗里，我又开始忍不住啃手指，刚碰到白天的伤口，就疼得缩了回来。对了，那人让我别咬手指。我盯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更恶心了——他连我这个习惯都要管，好像我是他手里的玩具，一举一动都要受他控制。

我蜷缩在被子里，把脸埋进枕头。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这次不是因为妈妈的忽视，而是因为这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为什么总有人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连一个安稳的夜晚都得不到？

天边慢慢亮起来时，我还睁着眼睛。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枕头底下，像一颗定时炸弹。我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要么跟着亚瑟，要么等着那人的下一条恶心短信。

我掀开被子，走到书桌前，翻开日记。笔尖在纸上顿了很久，才写下：“半夜收到匿名短信，好恶心。让我别咬手指，还让我明天跟着亚瑟。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世界好像又要开始折磨我了。”

写完，我合上日记，看着窗外的晨光。阳光很亮，却照不进我心里的黑暗。我摸了摸指尖的伤口，深吸一口气——今天，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