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B-01说,“在进行恐惧阈值测试。他们想看看多大的电流能让我哭出来。”
萧曜辰盯着屏幕,手指攥成拳。
下一段影像出现。一个女人躺在棺材里,闭着眼睛。年幼的B-01站在旁边,面无表情。有人递给他耳机,里面放的是母亲去世那天的录音。
“他们在测情绪波动。”B-01说,“结果失败了。我没有产生任何生理反应。”
萧曜辰跪在地上,指尖抠进地板的缝隙,仿佛想用疼痛确认自己还活着。可那股从胸腔深处涌上来的窒息感却越来越重,像有无数根细线缠住他的肺,一寸寸收紧。
屏幕还在播放。
一段新的影像浮现:两个婴儿躺在并排的保温舱里,一个哭得撕心裂肺,另一个睁着眼睛,静静望着天花板。标签写着——“A-01与B-01出生记录”。
B-01忽然说,“不哭的那个是我。”
声音依旧平稳,没有波澜,却像一把钝刀划过神经。
萧曜辰猛地抬头,视线撞进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可那里面没有温度,没有恐惧,也没有期待。那是纯粹的观察,是实验室对数据的凝视。
萧曜辰呼吸急促而浅薄,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他的视线死死钉在屏幕上的婴儿影像——那个睁着眼睛、不哭不叫的孩子,是他从未知晓的另一半血肉。
“你……是我的兄弟。”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B-01缓缓转过头,动作精确如钟表齿轮咬合。他凝视着萧曜辰,瞳孔深处没有情绪,却有种近乎穿透性的专注。
“生物学定义上,是的。”他说,“我们共享同一套基因组,99.9%序列一致。差异仅存在于甲基化标记与突触连接模式。”
萧曜辰颤抖地抬起手,贴上双向玻璃。那一瞬,B-01也抬起了右手,指尖对准他的掌心,隔着玻璃相抵。
但不是回应。
是同步。
“你一直在这里?”他问,父亲……为什么要这样?”
萧曜辰的指尖仍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与对面那只手隔着半寸距离对峙。空气仿佛凝固,只有屏幕上的影像无声流转——婴儿时期的他们并排躺着,一个哭得撕心裂肺,一个睁着眼睛,像一具提前降临人间的标本。
“我是完美的研究对象。”B-01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如同实验室里恒温箱的读数,“一个真正的、未经干预的共情缺失样本。是所有心理学家梦寐以求的。”
萧曜辰猛地收回手,像是被这句话灼伤。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视线扫过墙上那些跳动的数据屏——脑电图、心率曲线、瞳孔扩张记录……每一帧画面都在诉说一种非人的监控。他忽然意识到,这间房间不只是观察室,更是解剖灵魂的手术台。
“你不是样本!”他嘶吼出声,声音在空旷走道中回荡,“你是人!是我的……兄弟!”
B-01微微偏头,动作精确得如同经过千次校准。他的目光落在萧曜辰脸上,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情感驱动的语言模式。”他轻声道,“典型的共情反应激活机制。你在试图通过道德谴责来否定实验的正当性——从神经逻辑学角度看,你的愤怒本身就是数据的一部分。”
“闭嘴!”萧曜辰踉跄后退一步,双手抱头,仿佛要阻止那些涌入脑海的画面炸开。母亲葬礼那天的雨声、衣柜里的黑暗、梦游时脚底触到书房地板的冰凉感……所有碎片此刻串联成线,指向一个无法承受的真相:他的人生,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认知隔离实验。
而对面那个“自己”,则是被剔除情感后的纯粹理性体。
萧曜辰的呼吸在玻璃前凝成一片白雾,他的手掌仍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对面的B-01却已缓缓收回手,动作如机械归位般精准。
“你的心率上升了18%,瞳孔扩张0.6毫米,额叶皮层活动增强。”B-01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冷静得像一台诊断仪,“典型的共情激活反应——你在为我感到痛苦。”
萧曜辰咬紧牙关,喉咙干涩:“闭嘴……别用那种语气说这些!你根本不明白什么叫‘痛苦’!”
“我不明白。”B-01微微歪头,目光锁定他,“我只能测量它。你的皮肤电导率正在飙升,说明自主神经系统处于高度应激状态。而我——”他顿了顿,抬起左手,露出腕部连接的传感器带,“没有汗腺反应,没有心跳波动,甚至连恐惧中枢的杏仁核都未曾激活。我不是不明白痛苦,我是被剥夺了感知它的能力。”
萧曜辰猛地睁大眼睛。
那一瞬,某种东西在他胸腔里裂开。
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仿佛看着另一个自己被钉在实验台上,灵魂一点点被抽离,只剩下一具完美运转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