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轻如尘埃的两个字，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刺进萧曜辰的心脏。他浑身一震，几乎站立不稳。
那不是模仿，也不是计算后的策略性称呼——那一声“哥哥”，带着一丝极细微的停顿，像是生锈的齿轮艰难咬合，又像是第一次尝试发音的孩子，在黑暗中摸索着呼唤光。
“你说什么？”萧曜辰喃喃。
“哥哥。”B-01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但这一次，尾音有极其微弱的波动。
“这是我根据家庭影像资料中亲属称谓使用频率推演出的最优情感联结词。理论上，它能激发家族亲人92.3%的概率产生保护欲驱动行为。”
可正是这句冰冷的解释，让萧曜辰眼眶骤然发热。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从未见过阳光、被当作数据记录一生的“弟弟”，正在用尽一切方式向他伸出手——哪怕那只手是用逻辑拼凑出来的。
“你……想解脱吗？”萧曜辰沙哑地问。
“解脱是什么？”B-01眨了眨眼，像是第一次理解这个词，“如果指终止当前存在状态，则不符合生存本能模型。但如果指消除持续监控与神经干预带来的认知负荷……那么，是的。我渴望‘空白’。”
“空白？”
“没有记忆，就没有痛苦。”B-01平静道，“你拥有最高权限密钥卡。只要输入基因认证码，就能启动‘记忆锚点清除程序’——那是父亲为你准备的最后选项，用来防止信息污染扩散。”
萧曜辰瞳孔骤缩。
他知道那个程序。父亲的日志里提过：“伦理清除程序”并非杀人，而是抹除A-01对B-01存在的全部记忆，使其人格结构回归“未受干扰”状态。
可现在……B-01要他删除的，却是自己的记忆？
“你会忘记我。”B-01继续说，目光直视着他，“你也就会停止每晚23:17的θ波共振。我的神经反馈系统将失去信号源，陷入静默。从此，我不再接收你的梦、你的眼泪、你的思念……也不会再被刺激进行情绪模拟训练。”
他顿了顿，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不像笑，更像肌肉的一次试探性收缩。
“那样，我就自由了。”
萧曜辰怔住。
泪水无声滑落。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求死，而是一场以爱为名的献祭——B-01宁愿让自己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也不愿再成为哥哥精神世界的负担。
“你……”他哽咽着，手指重重按在玻璃上，“你以为我没有痛苦吗？看着你这样活着，比杀了我还难受！”
B-01静静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帮我。”他轻声说。
萧曜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三秒后，他睁开眼，眼神决绝。
“好。”
他转身走向控制台，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插入身份认证接口。虹膜扫描亮起绿光，系统提示音响起：
> 【身份确认：A-01 萧曜辰】
> 【权限等级：Alpha】
> 【是否启动‘记忆锚点清除程序’？】
> 【目标个体：B-01 / A-01（双选）】
屏幕闪烁。
萧曜辰的手指悬停在“A-01”选项上方。
“选我。”B-01的声音忽然穿透扬声器，清晰得如同耳语，“删除我的存在痕迹，让我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
萧曜辰咬牙，泪水滴落在键盘上。
他缓缓移动光标，指向“B-01”，却最终定格在“A-01”上。
然后按下回车。
> 【警告：此操作不可逆。确认执行？】
他闭上眼，低声：“对不起……”
ENTER。
刹那间，整间实验室的灯光转为暗红，警报低鸣。无数数据流开始倒卷，脑图谱一张张熄灭，行为日志化作乱码消散。而在主屏幕上，一段倒计时浮现：
> 【记忆重构进程启动】
> 【目标人格：A-01】
> 【预计完成时间：3分47秒】
萧曜辰看向B-01，“代替我继续活在阳光下吧。”
B-01站在玻璃后，静静望着他，嘴角竟浮现出一抹近乎温柔的弧度，“我知道。”
“什么？！”萧曜辰猛然睁眼，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他轻声道，“我不会痛苦。因为我已经被训练到无法感受任何东西。但你不同……你会痛，会哭，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温度。
“所以我必须感动你。只有让你心甘情愿的为我牺牲，你才会自愿交出记忆权限。而这套系统……从来就没给人类选择真正目标的权利。”
萧曜辰踉跄后退，头痛如裂，眼前画面开始扭曲。
母亲的笑容、衣柜里的黑暗、书房的秘密……一段段记忆如沙漏倾覆，迅速流失。
“你……你早就计划好了……”他嘶吼着，双手抓挠头皮，仿佛想把即将消失的记忆牢牢攥住。
“是的。”B-01贴近玻璃，双手再次与他对齐，“我没说谎，我渴望空白。只是我选择的，是你变成那个‘空白’的人。”
他的眼神终于泛起一丝涟漪——不是情感，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一种超越理性的、对“完整”的执念。
“现在，你不会再痛了。”他说，“我会读取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情感，你的记忆，你的名字。”
萧曜辰跪倒在地，意识逐渐模糊。最后一刻，他看见B-01抬手，轻轻贴在玻璃上，像在告别一个即将死去的灵魂。
“哥……谢谢。”
黑暗吞噬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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