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接到江屿白电话时,正在厨房煮他最爱喝的冬瓜排骨汤。
他说晚上回来吃饭。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年,住在城郊这栋安静的房子里。电话挂断,林晚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
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她加盐时,恍惚想起去年冬天,江屿白也是这样突然说要回来吃饭。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抱着她,一遍遍地说“晚晚,对不起”。
她当时不懂那句对不起的重量。
门铃在傍晚六点响起,不是江屿白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林晚擦擦手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女人,很年轻,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小腹微微隆起。
“是林晚姐吗?”女人笑起来,眼角有细碎的光,“我是苏眠。屿白他……临时有点事,让我先来跟你说。”
林晚怔在原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
苏眠很自然地走进来,像回到自己家。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客厅墙上的照片——那是林晚和江屿白在青海湖的合影,阳光下,他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屿白说,这房子太旧了,地段也不好。”苏眠转过身,看着林晚,语气轻柔却残忍,“他帮我买的婚房在市中心,顶楼,能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
砂锅里的汤还在沸腾,水汽氤氲了林晚的眼睛。
“他爱你吗?”林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苏眠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笑容甜蜜而笃定:“他说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期待了很久。”
第一个孩子。
林晚想起三年前那个深夜,她独自躺在手术室里,因为宫外孕大出血,切除了输卵管。医生说,她这辈子很难再自然受孕了。
那天江屿白在哪里?他说他在出差,电话打不通。后来他在病床前跪了一夜,红着眼睛说没关系,说他只要她就够了。
原来都是假的。
“他什么时候决定的?”林晚问。
“半年前吧。”苏眠说,“其实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他说早就对你没感情了,只是看你可怜,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怜。
林晚想起这半年来,江屿白确实回家越来越晚,出差越来越频繁。可他每次回来,还是会拥抱她,会在她生日时准备礼物,会在她父母生病时忙前忙后。
原来这些都是出于可怜。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江屿白推门进来,看到苏眠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苍白。
“眠眠,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苏眠迎上去,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我想着早晚都要见面的,不如就今天把话说清楚。”
江屿白看向林晚,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是林晚从未见过的表情——愧疚,闪躲,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所以,”林晚听见自己异常平静的声音,“你是来通知我搬走的?”
江屿白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
“晚晚,”他终于开口,“对不起。这房子留给你,另外这张卡里有一百万,应该够你……”
“不够。”林晚打断他。
江屿白愣住。
“七年,江屿白,不够。”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飘起的雪花,“你还记得吗?你说过每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都会陪我喝一碗热汤。”
那是他们刚在一起时的约定,坚持了七年。
厨房里,砂锅的咕嘟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林晚盛了三碗汤,端到客厅的茶几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喝完这碗汤吧。”她说,“就当是……告别。”
江屿白看着那碗汤,眼神复杂。苏眠轻轻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快一点。
他端起碗,吹了吹热气,一饮而尽。苏眠也跟着喝了几口。
林晚没有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个她爱了七年的男人,和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
“晚晚,”江屿白放下碗,声音有些哽咽,“保重。”
他拉着苏眠起身,几乎是逃离般地走向门口。
就在他的手触到门把的那一刻,林晚轻声说:
“江屿白,我也怀孕了。”
他的背影猛地僵住。
“两个月了。”林晚的声音很轻,像窗外飘落的雪花,“本来想今天告诉你的。”
江屿白难以置信地转身,脸色煞白:“不可能!医生不是说……”
“奇迹发生了。”林晚笑了,眼泪却终于落下来,“可是现在,它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江屿白冲回来抓住她的肩膀:“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
“汤好喝吗?”林晚看着他,眼神空洞,“我加了点东西。医生说,我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做母亲的机会了。”
“所以,我们一起走吧。”
“你,我,她,还有……我们的孩子。”
江屿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旁边的苏眠已经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你疯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伸手想去抓手机,却无力地滑倒在地。
林晚缓缓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他痛苦扭曲的脸。
“是你先疯的,江屿白。”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情人间呢喃,“是你说要永远在一起的,是你说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是你说……你只要我。”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来时路,也覆盖了去时的方向。
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个郊外夜晚的宁静。
当破门而入的警察看到客厅里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三只空碗整齐地摆在茶几上,旁边的砂锅已经冷了。
而倒在地上的三个人,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是某种诡异的仪式。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江屿白看着林晚平静的侧脸,突然明白了——
这七年的每一天,都像是积雪压在山顶。而今天,终于雪崩了。
只是这雪崩,埋葬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