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香园”包间里，气氛正酣。
几杯啤酒下肚，叔叔伯伯们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从夸赞林晞的舞姿，自然而然地聊到了她在学校的生活。
“小晞啊，在新学校还习惯吧？有没有交到新朋友？”张叔叔慈爱地问。
“挺好的，晓薇她们都很照顾我。”林晞乖巧地回答。
这时，队里最年轻、性格也最活络的小王警官，大概是酒意上了头，挤眉弄眼地凑过来，半开玩笑地问出了那个经典问题：“诶，小晞长得这么漂亮，舞又跳得这么好，在学校里……肯定特别受欢迎吧？跟叔叔说说，有没有哪个臭小子……嗯？”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意思不言而喻。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包间瞬间安静了一秒。
下一秒，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什么？！”刚才还笑呵呵的张叔叔猛地放下酒杯，眼睛瞪得像铜铃，“有小子打我们小晞的主意？”
“谁？！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另一位李叔叔立刻接口，语气严肃得像在审讯嫌疑人。
“家里干什么的？人品怎么样？学习成绩呢？”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庆功宴，画风突变，瞬间成了“林晞同学情感状况初步核查会议”。
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父亲林卫东，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他放下筷子，那双洞察罪犯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林晞，虽然没说话，但全身散发出的低压气场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压迫感。那眼神分明在说：爸爸等着你的解释。
林晞被这阵仗弄得哭笑不得，脸颊微微发烫，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王叔叔你乱说什么呀！我才转学过去，认识的人都没几个，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她语气急切，眼神清澈，带着少女被调侃时自然的羞窘，看不出丝毫隐瞒。
小王警官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赶紧打圆场：“哎呀哎呀，我开玩笑的嘛！看把你们紧张的！我们小晞是去好好读书的，那些毛头小子哪配得上！”
张叔叔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忘叮嘱：“小晞，你还小，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想都别想，要是真有不开眼的小子骚扰你，一定告诉叔叔，叔叔……和你爸去找他谈谈心！”他说着，还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卫东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拿起公筷，默默给女儿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沉声道：“吃饭。”
虽然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但那种“天塌下来有爸爸顶着”的守护感，却让林晞心里暖洋洋的，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知道，这群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长辈，是真心实意地在保护她，用他们特有的、略带“粗暴”的方式。
这场小小的风波总算过去，饭桌上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叔叔伯伯们又开始天南海北地侃大山，仿佛刚才那场紧张的“审讯”从未发生。
林晞小口吃着排骨，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飘忽了一下。
喜欢的人？
她的脑海里几乎是空白一片。新学校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些。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人让她印象格外深刻……
一张冷漠倦怠、却又轮廓分明的脸，不合时宜地一闪而过。
她立刻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
怎么可能。
那个视她如无物，甚至直言她舞蹈“不合适”的苏倦？
她只是……只是对他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独，和偶尔流露出的、与他冷漠外表不符的举动，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好奇而已。
对，仅仅是好奇。
她低下头，专心对付碗里的食物，不再让思绪乱飞。
窗外的夜色渐深，包间里的喧嚣与温暖，将少女心中那点刚刚萌芽、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涟漪，轻轻地掩盖了过去。
庆功宴的喧嚣与温暖，像一层坚实的铠甲，将林晞包裹起来，让她能以更加平和的心态面对校园里那些或明或暗的注视。
论坛的热度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几天后便被新的八卦取代。只是，“古典舞女神”的标签算是无声地贴在了她身上，连带着她走在校园里，收到的善意微笑也明显多了起来。
徐莉似乎彻底偃旗息鼓，至少明面上不再来找茬。但林晞偶尔能感受到背后那道冰冷不甘的视线，她知道，有些矛盾并非消失，只是暂时潜伏。
周晓薇依旧是那个活泼的八卦中心，时常跟她分享校园最新动态。
“诶，晞晞，你发现没？苏倦最近好像……来上课的次数多了点？”课间，周晓薇咬着吸管，若有所思。
林晞翻书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有吗？没注意。”
她是真的没太注意。或者说，她在刻意避免去注意。
自从图书馆那次短暂的对视后，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和苏倦是两条平行线。那点因他出手解围而产生的好感，早已被他那句冰冷的评价和后续的漠然消磨殆尽。现在，他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性格糟糕的同班同学。
然而，世界上的事，往往越是想避开，就越是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产生交集。
这天数学课，老师讲解一道复杂的立体几何题，点名让同学上去板书思路。一连叫了几个学生，都卡在了某个关键步骤。
“还有哪位同学有思路？”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
教室里一片寂静。林晞微微蹙眉，她心里有个模糊的想法，但还没完全理清。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后排响起，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连接辅助线，构建三棱锥，用等体积法。”
是苏倦。
他甚至没有举手，只是靠在椅背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言简意赅地点破了关键。
数学老师眼睛一亮：“没错！苏倦同学思路很清晰！来，你上来把过程写一下。”
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后排。
苏倦皱了皱眉，似乎极其不情愿，但在老师的注视下，还是慢吞吞地站起身，走上了讲台。
他拿起粉笔，手指修长干净。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任何解释，直接在黑板上开始演算。步骤简洁、逻辑严密，字体是与他本人气质截然不同的清隽有力。
林晞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板书思考。他的方法确实比她想的更巧妙，绕开了繁琐的计算，直击核心。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除了那张脸和糟糕的性格，脑子确实很好用。
苏倦写完最后一笔，将粉笔头精准地扔进粉笔盒，也没看台下，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无聊的任务。
“非常好！”数学老师赞不绝口，“大家都要学习这种化繁为简的思维方式……”
下课铃响，老师刚离开，就有几个女生互相推搡着，红着脸朝苏倦的座位走去，似乎是想请教问题。
林晞收回目光，开始整理笔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苏倦对于围过来的女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拿起书包，起身离开了教室，留下那几个女生尴尬地站在原地。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林晞心里嗤笑一声，彻底将刚才那点对他智商的欣赏抛诸脑后。
她收拾好东西，和周晓薇一起走出教室。在走廊拐角，却意外地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苏倦。他正站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似乎在看上面新贴的数学竞赛通知。
林晞本想装作没看见直接走过。
然而，就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到他极轻地、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两个字，声音低得仿佛只是气流拂过：
“还行。”
林晞脚步猛地一滞，愕然转头看向他。
苏倦却已经转过身，双手插兜，与她反向而行，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周晓薇拉着她往前走，兴奋地嘀咕：“他刚才是不是说话了？跟谁说的啊？”
林晞的心跳有些乱。
他是在说那道数学题？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那句没头没脑的“还行”，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猝不及防地落在她本以为已经平静无波的心湖上，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甩甩头，告诉自己别多想。
这个人，根本就是个难以理解的、麻烦的存在。
第九章：意外的组别
那声莫名其妙的“还行”像颗小石子，在林晞心里咕噜噜滚了好几天，最终被她强行按进了角落——或许他只是随口评价天气，或许他根本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决定不再为这种无谓的事情耗费心神。
然而，命运的丝线似乎总在人不经意时悄然缠绕。
一周后，数学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市级数学竞赛，学校将组织一个临时的竞赛辅导小组，由年级里数学拔尖的同学组成，进行针对性训练。
“下面我念到名字的同学，放学后留一下，我们开个短会。”数学老师拿着名单，开始宣读。
林晞对自己的数学颇有信心，竖耳听着。
“周晓薇。”
“李想。”
……
“林晞。”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晞并不意外。她转头对周晓薇笑了笑，用眼神表示“我们可以一起”。
名单继续念下去，当最后一个名字被念出时，林晞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苏倦。”
教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苏倦参加竞赛小组？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他连常规课都懒得来，居然会参加这种需要额外投入时间的活动？
后排那个一直趴着的身影动也没动，仿佛没听到一样。
放学后，被念到名字的同学陆续走进了指定的会议室。林晞和周晓薇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她尽量目不斜视，但能感觉到，那个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人，最后慢悠悠地晃了进来，选择了离所有人最远的、靠近后门的位置坐下，仿佛随时准备离开。
数学老师简单介绍了竞赛的重要性和培训计划，然后开始分组。
“为了提高效率，我们两人一组，互相讨论，共同进步。分组原则是强弱搭配……”老师看着名单，开始配对，“周晓薇和李想一组……”
林晞心里默默盘算着会和谁一组。
“……林晞，”老师的目光在名单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然后念出了那个让林晞心头一跳的名字，“你和苏倦一组。”
什么？
林晞愕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会议室里也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带着惊讶在她和苏倦之间来回扫视。
让她和苏倦一组？那个连话都懒得说的苏倦？
周晓薇在一旁同情地看了林晞一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保重。”
林晞下意识地看向后排。
苏倦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掀了掀眼皮，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与她撞个正着。没有惊讶，没有反对，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玩着手中的笔，仿佛分到谁都与他无关。
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而激起了林晞骨子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
和他一组就一组。难道她还会怕他不成？
数学老师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干咳两声：“好了，分组就是这样。希望大家好好配合，为我们学校争光！今天先到这里，解散。”
同学们陆续离开。周晓薇拍了拍林晞的肩膀，先走了。
林晞收拾好东西，深吸一口气，走向后排。她站在苏倦桌前：“苏倦，关于小组学习的时间和地点，你看……”
苏倦终于抬起头，没什么温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打断了她的话：
“题目发我，做完给你。”
说完，他站起身，拎起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直接从后门走了出去，留下林晞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刚掏出来准备记时间的笔记本。
一股火气“噌”地窜上林晞的心头。
他这是什么意思？连最基本的沟通和合作都不愿意？
看着他那消失在门口、冷漠又决绝的背影，林晞用力抿紧了唇。
好，很好。
苏倦，你非要这样是吧？
那我们就看看，到底谁先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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