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上元灯会的余温尚未散尽,一纸边关急报打破了京城的平静。
天色未明,温砚秋被急促的叩门声惊醒。亲卫统领浑身是雪,单膝跪地:“将军,北境八百里加急。三日前,残余的北狄骑兵突袭凉州,守将殉国……”
少年将军猛地起身,指尖在军报上攥出深深的褶皱。凉州——那是他们计划中绕道江南的必经之路。
“备马,我要进宫。”
“将军!”亲卫急声道,“还有一事……今早城中流传,说大公子与北狄有旧,此次南下行踪可疑……”
温砚秋瞳孔骤缩。这是明目张胆的构陷!
他快步走向兄长的院落,却在月洞门外猝然停步。温叙白披着素白狐裘坐在亭中,指尖在石桌上轻轻划着什么。细雪落满他肩头,竟似浑然未觉。
“哥?”温砚秋解下大氅为他披上,“怎么独自在此?”
温叙白微微侧首,冰绡纱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听见马蹄声了。是北境出事了吗?”
少年将军喉间一哽。兄长虽目不能视,心思却比谁都通透。
“些许小事。”他故作轻松,“今日雪景甚好,我陪哥下盘棋?”
温叙白却轻轻按住他的手:“砚秋,若有军务,不必陪我。”
这时,管事匆匆而来,面色惶急:“将军,宫中来旨,宣您即刻入宫!”
宣旨的内侍身后,还跟着一队禁军。温砚秋心头一沉——这是防备他抗旨。
临行前,他深深望了兄长一眼。温叙白安静地立在梅树下,仿佛一尊玉雕。
皇宫内气氛凝重。龙椅上的天子面色阴沉,将一份奏折掷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奏折上赫然写着:镇北侯府与北狄残部往来密切,此次以南下养病为名,实为暗通款曲……
“陛下明鉴。”温砚秋单膝跪地,“这是构陷!”
“构陷?”天子冷笑,“那你说,为何偏偏选在此时南下?又为何执意绕道凉州?”
温砚秋猛然抬头,正对上昭阳公主躲闪的目光。他瞬间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为了阻止他们离开京城。
“臣愿以性命担保,兄长绝无二心!”
“你的性命?”天子声音冰冷,“温将军,你可知通敌叛国,该当何罪?”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禁军统领快步进殿,在天子耳边低语数句。
天子脸色骤变:“什么?”
温砚秋心中莫名一紧。
只见禁军统领犹豫片刻,高声道:“镇北侯府方才传来消息……温大公子,咳血昏厥了!”
少年将军脑中轰然作响,转身就要往殿外冲。
“站住!”天子厉声喝道,“没有朕的旨意,你今日休想出宫!”
温砚秋缓缓转身,眼中已是一片血红:“陛下是要臣,看着兄长死吗?”
殿内死寂。众臣屏息,看着这位年轻的将军缓缓摘下顶冠,解下佩剑。
“臣,请辞官。”
玉冠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佩剑重重砸在金砖上,惊起一片抽气声。
昭阳公主失声惊呼:“砚秋哥哥!”
天子眯起眼:“你这是在威胁朕?”
“臣不敢。”温砚昂首,声音斩钉截铁,“只是兄长若有不测,臣绝不独活。”
这句话的重量,让整个大殿为之震动。谁都记得,三年前北境之战,少年将军单枪匹马杀入敌阵,就是为了救回被掳的兄长。
僵持之际,太医院正连滚爬爬地进殿:“陛下!温大公子这是忧思过甚引发旧疾,若再不救治,恐怕……恐怕撑不过三日了!”
温砚秋身子晃了晃,扶住殿柱才勉强站稳。
良久,天子终于缓缓开口:“朕准你回府照料。至于南下之事……容后再议。”
这已是帝王最大的让步。
温砚秋冲出宫殿时,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他发疯似的策马回府,脑海中全是兄长咳血的画面。
卧房内,温叙白安静地躺在榻上,脸色比冰雪还要苍白。御医正在施针,见他进来,轻轻摇头:“忧思伤肺,加上寒毒复发……”
少年将军跪在榻前,颤抖着握住兄长冰凉的手。那双手,曾经教他写字,为他抚琴,在他每次受伤时轻轻安抚。
如今,却连回握的力气都没有。
“哥……”他将脸埋进兄长掌心,声音破碎,“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绝不。”
窗外,风雪愈急。而在更深的暗处,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