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数学测验的最后十分钟，窗外忽然滚过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噼啪”砸在玻璃上，瞬间织成白茫茫的雨帘。宋菀捏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腹在“韦达定理”四个字上反复摩挲——这个公式像道没愈合的疤，让她下意识想绕开，哪怕草稿纸上的步骤已经乱成一团。

交卷时，宋行舟的卷子“啪”地拍在讲台上，声音在雨声里格外清晰。他路过宋菀座位时顿了顿，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她写了又划的草稿，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一道题能绕出三种弯路，宋菀，你躲公式的样子，跟躲镜头时没两样。”

周围收拾文具的窸窣声骤然停了。宋菀的笔尖“咔”地断在纸上，墨点在卷面上晕开，像极了那些被恶意剪辑的照片。孙浩羽刚要开口，就被宋行舟一个眼刀钉在原地。

“我不会做。”宋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紧绷的硬。

“不会做和不敢用，是两回事。”宋行舟俯身，手肘撑在她桌沿，雨水打湿的额发滴着水，落在她摊开的练习册上，晕开的湿痕像片水渍，“就像你现在攥着笔的姿势，和去年颁奖礼上攥着话筒时一模一样——明明熟稔得很，偏要装作生疏。”

宋菀猛地抬头，撞进他直白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没有好奇，只有洞穿一切的了然，像有人突然掀开她披了许久的外套，露出底下还没长好的伤口。“你……”她的声音发颤，指尖几乎要将试卷捏烂，“你调查我？”

“用得着调查？”宋行舟嗤笑一声，指尖敲了敲她卷面上那个被反复涂改的符号，“去年《星芒》总决赛，你唱到副歌时转音卡壳，手指在麦架上划的就是这个弧度——”

他的话猝然扎进宋菀心里。那些被热搜词条淹没的夜晚，那些被P成黑图的海报，那些“宋云笙滚出娱乐圈”的弹幕，瞬间在雨声里翻涌上来。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尖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跑什么？”宋行舟的夹杂着笑意的声音在雨幕里响起，不高，却带着穿透力，“怕被人听见？发现你的身份，所以说你真是歌手啊。”他举着把黑色的大伞，伞沿往她这边倾斜，雨水顺着伞骨淌下来，在两人之间织成道透明的帘，“你做题时指尖起落的节奏很特别，轻、重、快、慢，带着某种规律的韵律感，像在敲击无形的琴键。；这些小动作，只有我看出来了。”

宋菀的肩膀在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宋行舟的声音里带着雨气的凉，锋芒却收了些，“就是很好奇。你是哪个歌手”他顿了顿，歪了歪头，目光落在她湿透的发梢，“但这事，应该只有我知道，而且你不愿意说，我也不知道你是哪个歌手，所以，你到底是谁？”

雨还在下，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宋菀望着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忽然觉得所有的伪装都被这场雨冲垮了，却又奇异地松了口气——原来这个秘密，暂时还安全。那些被她深埋的、不敢碰的过往，被他窥见，却也被他暂时守住了。

远处传来孙浩羽的呼喊：“宋菀！行舟！你们在这儿啊！”他举着两把伞跑过来，看到宋菀发白的脸，愣了愣，“怎么了这是？雨这么大，先回教室啊。”

宋行舟没再说话，只是看了宋菀一眼，转身走进雨里，黑色的伞影很快融入白茫茫的雨幕。孙浩羽把伞塞给她，挠着头叹气：“他就是这臭脾气，是不是又说什么让你不舒服的话了？”

宋菀摇摇头，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发烫。雨还在下，她望着雨幕里那个远去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幸好，宋菀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发现。

暮色漫进窗棂时，宋菀把自己锁进了房间。书桌上的台灯拧开，暖黄的光晕圈住角落里那把落了薄尘的白色吉他，琴颈上的贴纸边角微微卷翘，是去年巡演时粉丝送的星芒图案。

她坐下时，椅脚在地板上蹭出轻响，像根细针戳破了满室的静。指尖触到琴弦的瞬间，忽然僵住——指腹的薄茧早就褪了，只剩下些微的麻意，像在提醒她已经多久没碰过这六根弦。

调弦的音在空房间里荡开，“嗡嗡”的颤音里裹着生涩。她深吸一口气，试着拨响《星芒》的前奏，第一个和弦就按错了位置，指尖滑过琴弦，带出刺耳的杂音，像把钝刀划过人的心尖。

宋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睫毛上沾着层湿意。曾经在万人场馆里能信手拈来的旋律，此刻却像条滑不溜手的鱼，怎么也抓不住。她一遍遍调整指型，琴弦在指尖勒出红痕，疼得钻心，可那熟悉的流畅感始终不肯回来。

“嗒”的一声，拨片从颤抖的指间滑落，滚到床底不见踪影。宋菀趴在琴箱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木头，呼吸里带着哽咽。台灯的光落在她发顶，投下片浅灰的阴影，像给她裹了层密不透风的茧。

墙上的日历停留在两个月前，那时她还能在录音棚里唱到深夜，麦克风里的回声都带着暖意。可现在，连最简单的分解和弦都像座翻不过的山，那些被网暴撕碎的勇气，好像连带着乐感一起，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里。

窗外的夜渐浓，远处传来零星的车鸣。宋菀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摸到眼角的湿，才发现自己哭了。她重新抱起吉他，琴身贴着胸口，能感觉到木头传来的、自己胸腔的震动，像颗失了节奏的心跳。

最后一次尝试时，指尖终于按对了和弦，可拨弦的瞬间还是乱了拍子。音符跌跌撞撞地散开，像群迷路的鸟，撞在墙上又落下来，碎在她脚边。

宋菀慢慢松开手，吉他滑落在膝头，弦上的余震还在微微发抖，像她此刻说不出的委屈。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在地板上描出道银线，她望着那道线，忽然觉得自己像被卡在两个时空里——一边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宋云笙，一边是连吉他都弹不完整的宋菀，而她站在中间，进退不得，只剩下满心的茫然，像被雨打湿的乐谱，字迹晕开，连不成调。

她抖着手，从口袋中拿出小刀，心一狠，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下去。

“滴”鲜血顺着手臂滑落，在地上绽放了一朵血花，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一滴滴敲打着她的心房。

她无助的在心中质问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