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

排练室的风扇转得慢悠悠，宋菀抱着吉他坐在窗边，楚芊芊蹲在她脚边削苹果，果皮连成一长条没断。

“菀菀，”楚芊芊忽然抬头，苹果汁沾在鼻尖，“你们班合唱节报的《同路》，要不加段和声？我听你上次哼的那个调子，特别搭。”

宋菀指尖拨了个和弦，弦音混着风声飘出去：“你觉得加在哪段好？副歌还是间奏？”

“间奏吧，”楚芊芊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我看你练了好几遍气声，应该能稳住。对了，我还有点小建议……”

宋菀打断道：“你是不想我留遗憾吗，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走的，带着那俩个会搞事的，没准就更没有安稳生活了。所以，以后就当不认识我吧……”

楚芊芊道：“就不能不走吗？”声音带着哭腔。

宋菀低着头拨弄吉他，没有回答。

期中考试最后一门的收卷铃刚落，五班的喧嚣就掀翻了屋顶。后排男生把卷子往桌洞里一塞，扯着嗓子喊：“三天后合唱节！三班的电子琴再牛，能有咱们宋菀的吉他带劲？”

“必须没有！”文艺委员踩着椅子挥舞着合唱谱，“昨天跟三班合练，楚芊芊都说了，咱们的吉他前奏一出来，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菀刚把文具袋拉好拉链，就被围在中间。孙浩羽举着个皱巴巴的荧光棒：“菀菀，明天加不加练？我那和声还没唱顺，怕拖后腿。”

“加！”不知是谁应了一声，立刻引来一片附和。靠窗的女生们凑在一起翻乐谱，笔尖在“渐强”“弱起”的标记上画着重号，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混着窗外的风，像群雀落在枝头。

宋行舟抱着刚收上来的数学草稿纸从后门进来，被这阵仗堵在门口。他挑眉扫过闹哄哄的人群，目光落在宋菀被阳光晒得发亮的发顶——她正低头给同学标吉他和弦的按法，指尖在谱子上点出轻快的节奏，像在提前弹奏胜利的序曲。

“吵什么？”他把草稿纸往讲台上一放，声音里带着点刚考完试的倦意，却藏不住笑意，“再吵明天排练室钥匙我就没收了。”

“别啊宋哥！”有人立刻讨饶，“我们这不是激动吗？万一拿了第一，你请全班喝汽水？”

宋行舟瞥了眼宋菀手里的吉他谱，嘴角勾了勾：“先赢了再说。”

离元旦合唱只剩三天，教室后排的倒计时牌被红笔圈了又圈，像个沉甸甸的惊叹号悬在头顶。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盖不过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陈老师刚把去年“音痴班”的评分表拍在讲台上，红叉叉密密麻麻，像在每个人心上划了道痕。

孙浩羽攥着合唱谱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江熙悦的手风琴风箱被捏得变了形，指缝里沁出细汗；程晞反复摸着钢琴盖，指尖冰凉；连平时大大咧咧的胡成都难得没说笑，盯着谱子上的说唱词发呆。宋菀抱着吉他，弦被她按得微微发颤，抬头时正好撞见宋行舟投来的目光，他眉头微蹙，转笔的动作也慢了半拍，显然也被这压人的气氛裹得喘不过气。

陈老师站在讲台上，手里挥着那张被传阅得卷了边的合唱评分表，声音洪亮得震得黑板都发颤：“上次艺术节垫底怎么了？这次咱们就用《同路》把‘音痴班’的帽子摘了！我就不信，五班的人天生跟音乐犯冲！”

宋菀抱着吉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拨着和弦，却总在“并肩”那两个音上卡壳。她悄悄抬眼，看见孙浩羽“哐当”一声把谱架砸在桌上，扯开嗓子吼：“谁再说咱是音痴我跟谁急！”那破锣嗓子把“脚下的路，并肩去闯”唱得跑调跑到隔壁班，她忍不住抿嘴笑，手指却无意识地在琴弦上反复摸索，忽然福至心灵，改了个简单的分解和弦，竟意外顺耳。

“宋菀，你这版好听！”程晞正对着钢琴调音，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指尖在黑白键上敲出呼应的旋律，“试试把尾音扬起来，像这样——”宋菀跟着她的调子唱，声音软软的，像浸了蜜，和程晞的清越音搭在一起，竟有了种特别的温柔。

宋行舟靠在后排墙根，手里转着笔，看着热闹的人群没说话。胡成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行舟，你不试试？你低音稳，合声肯定好听。”宋行舟挑眉，刚要摆手，却见宋菀被孙浩羽抢了吉他去乱弹，急得踮脚去抢，马尾辫扫过他的胳膊，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他忽然起身，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指落下，一串低沉的和弦漫出来，恰好接住了程晞的高音，像给喧闹的旋律搭了个稳稳的底。

“可以啊行舟！”胡成拍着大腿笑，他刚才还在纠结自己那几句说唱怎么卡拍，此刻听着宋行舟的和弦，忽然来了灵感，抓起谱子就念：“风雨里踏过泥，同路的人不分离……”节奏居然奇准，惹得宋菀眼睛一亮，抱着吉他凑过去：“胡成哥，你这段加进来肯定炸！”

江熙悦抱着手风琴缩在角落，手指在琴键上僵得像生了锈。宋菀看出她的紧张，跑过去把吉他塞给胡成，蹲在她旁边轻声说：“熙悦姐，你听行舟的钢琴，跟着那个重音起，我帮你数拍子。”宋行舟像是心有灵犀，忽然放慢速度，用低音“咚”地敲了一下，江熙悦跟着那个点按下琴键，风箱拉动的声音竟稳了许多。

教室里的喧闹像烧开的水，跑调的歌声、手风琴的风箱声、钢琴的和弦声、胡成的说唱混在一起，宋菀的吉他像串起这些声音的线，宋行舟的钢琴则是托着一切的底。陈老师靠在门框上，看着孙浩羽吼得满脸通红，宋菀趴在江熙悦耳边说悄悄话，宋行舟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时，目光总不经意扫过宋菀的发顶，忽然掏出手机，悄悄拍下这乱糟糟却格外鲜活的一幕——

唱到“你我同路，便不怕路长”时，宋菀的软音、程晞的清越、宋行舟的低音、胡成的说唱、孙浩羽的破锣嗓混在一起，虽不完美，却把“同路”两个字唱得沉甸甸、热辣辣的，像他们此刻正一起走的路，虽磕磕绊绊，却满是奔头。

宋菀看着他们

真好啊……

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落在摊开的乐谱上，把“争一保二”的铅笔字晒得发烫。宋菀抬头时，正好撞见宋行舟投来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却在满室的喧嚣里，听见了彼此心里那声悄悄发紧的期待——像吉他弦被轻轻拨动，正等着三天过后，在舞台上弹出最响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