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后台的彩带还在慢悠悠往下飘，宋行舟抱着贝斯走过走廊，远远就看见宋菀蹲在台阶上，吉他放在腿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琴颈上的旧贴纸。刚才在台上还亮得像小太阳的人，此刻肩膀垮着，连头发都没了精神。

“还在想比赛结果？”他在她身边坐下，贝斯袋往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宋菀抬头时，眼底的光有点散，却还是扯出个笑：“哪能啊，反正咱们唱得够开心了。”

“那是怎么了？”宋行舟盯着她发红的耳尖——刚才合唱时她太用力，耳返磨得耳廓都红了，“从台上下来就不对劲，被评委夸得失神了？”

宋菀忽然低头笑出声，指尖在吉他弦上轻轻拨了个音，不成调，却像声叹息：“不是啦。”她顿了顿，转头看他，眼里忽然闪过点狡黠的光，“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是……天大的好事。”

风卷着片彩带落在她的吉他上，宋菀伸手把它捏起来，塞进宋行舟的贝斯袋里，像藏了个秘密。“走了，去看成绩公布。”她站起身，吉他背带往肩上一甩，脚步轻快得像刚才在台上唱副歌时的调子，只留下宋行舟在原地愣神——她眼底那抹藏不住的期待，比任何答案都更让人心里发紧。

宋菀的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音符，宋行舟拎着贝斯袋跟在后面，目光总落在她发红的耳尖上。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已经围了不少人，获奖名单刚贴出来，红底黑字在灯光下晃眼，宋菀却忽然停住脚步，拽了拽他的袖子：“你先去看，我……我去买瓶水。”

“怕了？”宋行舟挑眉，却顺着她的意，“那我先去探探路。”他挤进人群时，眼角余光瞥见宋菀没往自动贩卖机走，反而躲在消防栓后面，手指紧张地绞着吉他背带，耳朵却竖得老高。

“组合组金奖——‘白吉他与贝斯’！”主持人的声音透过扩音器炸开时，宋行舟猛地回头，正撞见宋菀从消防栓后探出头，眼里的光比公告栏的射灯还亮。她看见他望过来，忽然捂住嘴，肩膀轻轻抖着，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跑什么。”宋行舟走过去，伸手把她耳后沾着的彩带摘下来，“金奖呢，白吉他小姐。”宋菀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点湿意，却梗着脖子犟：“是‘白吉他与贝斯’，少了你的贝斯，我弹错三个和弦都没人救场。”

“那下次继续救场？”他晃了晃手里的贝斯袋，刚才她塞进去的彩带从袋口露出来，“比如……下一年的校园音乐节？”

宋菀忽然踮起脚，把吉他背带往他肩上一挂：“走，庆祝去！我知道有家店的冰沙加双份奶盖，输了的人付钱。”她拽着他往楼梯口跑，吉他弦随着动作轻轻晃着，发出口哨似的轻响，像在替她哼着没说出口的调子——原来刚才藏在眼底的期待，从来都不是怕输，而是怕这份惊喜来得太突然，连道谢都忘了说。

只是，她没有下次了。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一点点漫过天色。宋菀抱着吉他坐在床上，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知语一中校园音乐节

“啊！我在现场看了，五班真的牛逼啊！演唱绝了。”

“对对对！！！他们之前不会一直在掩藏实力吧？”

“不知道，我不管，总之，苏郁老婆抱抱！！！”

“……”

看着这些评论，宋菀松了一口气，安稳的睡了过去。

还好，还好，没人发现……

殊不知，这些评论下面，还有一条

宋仲基：“唉，弹吉他的人真像我姑娘，要是她能快点回来就好了……”

……

早晨，窗玻璃上结着层薄冰，像谁用指尖画了片模糊的森林。宋菀裹着厚围巾从家里出来时，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小雾，脚踩在冻硬的路面上，发出“咯吱”的脆响——是昨夜的霜结了冰。

操场边的梧桐树落尽了叶，枝桠在灰蓝色的天幕上勾出疏朗的线条，有几只麻雀蹲在电线上，缩成圆滚滚的灰球，偶尔抖抖翅膀，掉下几片残留的枯叶，旋着落在积了薄雪的草坪上。

宋菀一来到学校就看见江熙悦在校门口朝她挥手，宋菀快步走去“熙悦，怎么在这里等我，发生什么事了？”江熙悦扯出一个笑说：“没事没事，给你准备庆功宴呢，专门来迎接你，快走快走快走。”说完急忙拉着她跑了。

宋菀和江熙悦刚跑到走廊，就感觉气氛不对劲——平时喧闹的走廊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黏在她身上，带着厌恶、愤懑，还有点说不清的兴奋。她攥紧书包带往里走，耳尖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漫过来：

“真的是她啊！宋仲基那条热搜评论区都炸了！”

“怪不得她吉他弹那么好，原来就是当年那个宋云笙！”

“竟然还敢来学校，就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被发现了。宋菀一瞬间如坠冰窟，双手双脚像铁打一样。

不少同学拿出手机开始拍摄，密密麻麻的光点刺得她睁不开眼，一些人甚至直接上手

“宋云笙！你怎么还不去死！”

“宋云笙，你别再霍霍人了行不行！”

“宋云笙你还来霍霍我们学校干什么！滚出去！”

“滚出去！不要脸！”

各种各样的辱骂声钻入宋云笙的耳朵，她不受控制的后退，这时，江熙悦挡在了她的面前，她个子不算高，此刻却把后背挺得笔直，发梢因为急跑微微汗湿，贴在泛红的脸颊上：“你们懂什么？菀菀才不是那样的人！”

高二五班的人听到声音后，孙浩羽程晞带头冲了过来，将宋菀护在身后：“我们都相信她！你们不了解她就不要瞎说！”

宋菀刚想劝他们不必护着她，喉咙却像被棉絮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当年抄袭的证据不是都锤了吗？还有人家父母都亲自发文认证了，还有那些照片你怎么解释！”

——照片，两个字刺入了宋菀的心。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僵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眼神空洞得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什么也装不进去，连光都照不进一丝一毫。眉头拧成死结，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无力的蜷缩，嘴角往下撇着，却没有哭，只是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又被无形的东西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双手垂在身侧，指尖泛白，却不是攥紧拳头的用力，而是彻底的松弛，仿佛连抬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架，背微微佝偻着，肩膀垮下来，仿佛随时会顺着墙滑落到地上。

周围的喧闹、光亮，似乎都与他隔绝了，他就站在那里，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眼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连呼吸都带着气若游丝的沉重，好像下一秒就要被这无形的绝望彻底淹没。

她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人将照片点开，将AI的视频点开，将手机的声音调到最大，将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看见走廊陷入一片混乱，几位老师也急忙冲过来，想要将手机关掉，看见那几个失控的人冲过来大声辱骂她，看见五班的同学们坚定维护她。看见楚芊芊从楼梯拐角朝她狼狈冲过来的身影，看着许昕怡的手虽在颤抖但还是想捂住她耳朵。

她想，她值得吗？

心，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