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治水有功，我在黑水岛的待遇明显改善。贺玄虽还是那副冷脸，却不再限制我在岛上活动，偶尔外出也会带上我。
这日从人间办完事回来，经过鬼市口那家糖人摊子，我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翁，手下正捏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
"想要？"贺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连忙摇头："没有，就是看看。"
他瞥我一眼，径直走到摊前，丢下几个铜钱："要只兔子。"
老翁笑呵呵地递过糖人，贺玄接过来塞进我手里："拿着。"
我捏着那支晶莹剔透的兔子糖人，心里甜丝丝的，小声道："谢谢贺兄。"
他轻哼一声，转身往前走。我赶紧跟上，小心翼翼地舔着糖人，甜味在舌尖化开，连带着看这阴森的鬼市都顺眼了许多。
走着走着，我忽然想起件事："贺兄，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甜食吗？"
记得当年我总爱买各种点心与他分享，他却从来不吃，只说嫌腻。
他脚步微顿，侧脸在鬼市幽绿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现在也讨厌。"
"那你还买......"
"赔你的。"他打断我，"上次的不是摔碎了？"
我愣住，这才想起初遇那日他摔碎了我的酒坛。原来他还记得。
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变得很软。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糖人，轻声道："其实......那酒是掺了水的，不值钱。"
"知道。"他语气平淡，"闻得出来。"
我惊讶地抬头："那你还......"
"师青玄。"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我，"你话很多。"
我立即闭嘴，却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回到黑水岛，我舍不得吃完糖人，把它插在窗边。贺玄看见，眉头微皱："招虫子。"
"就放一会儿。"我讨好地笑，"多好看啊。"
他不再说什么，自顾自去处理公务。夜里我醒来，发现糖人不见了，窗边多了个小小的琉璃罩子，里面正是那只兔子糖人，保存得完好无损。
我趴在窗边看了许久，心里暖融融的。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想去厨房做些点心答谢他。虽然厨艺不精，但简单桂花糕还是会的。
谁知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动静。探头一看，竟是贺玄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本食谱，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贺兄？"我惊讶地唤道。
他猛地合上食谱，语气冷硬："路过。"
我看着灶台上摆满的食材，忍不住偷笑："原来贺兄也会下厨？"
"多事。"他耳根微红，拂袖就要离开。
我赶紧拦住他："既然都准备好了，不如我们一起？我教你做桂花糕！"
他瞪我一眼，却没有拒绝。
于是黑水岛破天荒出现了这样的景象：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水沉舟系着围裙，在昔日里嚣张的风师娘娘的指挥下笨拙地揉面。面粉沾了他满脸，那张常年冷若冰霜的脸竟显出几分可爱。
"要这样揉，"我示范着动作，"对，轻一点......"
他学得认真，虽然动作僵硬，却一丝不苟。当第一笼桂花糕出锅时，我们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点心，相视而笑。
"尝尝？"我拿起一块递给他。
他犹豫片刻，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小口。
"如何？"我期待地问。
"太甜。"他评价，却把剩下的半块也吃了。
我心里欢喜，自己也尝了一块，确实甜得发腻，却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味的点心。
傍晚我们坐在岛边看日落，幽冥水难得平静，映着天边绚烂的霞光。我偷偷瞄他，见他神色平和，便大着胆子问：
"贺兄，若是一切能重来......"
"没有如果。"他打断我，声音却很轻。
我低下头，看着水中倒影。我们的影子挨得很近，几乎重叠在一起。
"我知道。"我轻声说，"只是有时候会想，若是当初......"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现在这样，也好。"
我怔住，这是他第一次这般亲昵。眼眶有些发热，我慌忙别过脸去。
暮色渐深，我们并肩坐在礁石上，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最后一缕霞光隐没，他起身道：
"回去吧。"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座孤岛也不再那么寒冷。
夜里我梦见很多往事，醒来时枕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兔子。想来是他在人间时买的。
我把护身符贴身收好，心想明日定要再教他做一道新点心。
窗外，幽冥水轻轻拍岸，风柔柔的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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