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总是梦见从前。
有时是在天庭，我拉着他偷喝仙酿，被逮个正着；有时是在人间，我们并肩除妖，衣袂翻飞间相视而笑。梦里的贺玄眉眼温和，会在我醉倒时背我回去，会在我胡闹时无奈摇头。
每每醒来，对着空荡的殿顶发怔，心里便泛起细密的疼。
这日修炼时，我一时走神，灵力在经脉中乱窜，险些走火入魔。贺玄及时出手稳住我的气息，脸色难看：
"修炼时也敢分心？"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梦见从前，心里难受。
他见我这般，语气稍缓："何事困扰？"
"没什么。"我勉强笑笑，"就是......做了个梦。"
他沉默片刻："噩梦？"
"不是。"我摇头，"是很好的梦。"
正因太好，醒来才更觉怅然。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取来一物："这个，或许对你有用。"
那是个精致的香囊，散发着宁神静气的清香。
"助眠的。"他语气平淡，"省得你整日精神不济。"
我接过香囊，指尖发颤。从前我睡眠浅，他便总为我备着安神香。没想到八百年过去，他还记得。
"贺兄......"我轻声道，"你还恨我吗？"
这话问过很多次，每次他都避而不答。这次他却沉默了更久。
"恨过。"他终于开口，"很恨。"
我握紧香囊，等待下文。
"但现在，"他顿了顿，"不知道了。"
这个答案比直接的恨更让我心痛。恨至少是明确的情感，不知道却意味着连恨都开始模糊。
夜里我点上安神香，果然睡得安稳许多。却又梦见那日地师殿，他冷眼看着我，说"你我之间，只有血海深仇"。
惊醒时一身冷汗，发现他竟守在榻边。
"又做梦了？"他问。
我点头，不敢说梦见了什么。
他伸手拭去我额角的汗，动作很轻："都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我忍不住问。
"现在。"他看着我，"现在是真的。"
窗外月光洒落，在他周身镀上银边。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从噩梦中惊醒，他守在我榻前说"别怕，我在"。
时光仿佛重叠，却又截然不同。
第二日我精神不济，修炼时频频出错。他破天荒没有责骂，反而提早结束修炼，带我去岛边散步。
幽冥水平静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我们并肩走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
"贺兄，"我轻声问，"若是一切能重来......"
"没有如果。"他打断我，"重要的是现在。"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那现在呢？现在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他转身面对我，眸中情绪翻涌。海浪轻轻拍岸，像是心跳声。
"是......"他刚要开口，远处忽然传来龟丞相的呼喊：
"黑水大人！不好了！"
我们同时转头，只见龟丞相气喘吁吁地跑来："东、东海龙宫来人，说要讨回定水珠！"
贺玄神色一凛，对我道："回去等着。"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那个未尽的答案，像一根刺扎在心上。
当夜他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淡淡血腥气。我急忙迎上去："受伤了？"
"无碍。"他避开我的搀扶，"龙宫的人已经打发走了。"
我看着他疲惫的神色，终究没再追问。
睡前，他忽然道："方才的问题......"
我立即抬头，眼睛专注地盯着他。
"你是我要护着的人。"他轻声道，"这就够了。"
月光从窗棂洒入，照亮他，我忽然觉得，那个答案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还在彼此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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