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烙印着“樊”字的家族手册，像一块冰，被我扔在地下室积满灰尘的地上。手机屏幕上“速逃”两个字，则像一簇火，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冰与火在我脑子里剧烈冲撞，几乎要把我撕裂。
我猛地回过神，第一反应不是逃，而是抹去痕迹。我冲过去捡起那本手册，胡乱地塞回它原来待着的那个角落，用脚把周围的杂物踢得更乱了些，又用精神力粉饰一番。
做完这一切，我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心脏擂鼓般敲震胸腔。
不能让他知道。
绝不能让他知晓。
我不是他的伴侣，不是他需要平等对待的搭档。我只是一块会走路的充电宝，一个能让他活得更好、更久的人形“血包”。一旦他发现自己的异动，甚至想拔腿就跑，他会怎么做？
他会拧断我的腿，还是直接吸空“血槽”？
我不敢想。
我删掉了那条短信，连同那个陌生号码一起。然后，我逼着自己站直，走出地下室，锁好门，像一个刚刚完成任务、准备下班回家的普通员工。
我开着那辆破旧的二手车，汇入晚高峰的车流。车窗外的世界喧嚣依旧，霓虹闪烁，人声鼎沸。可这一切在我眼里，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失真。
回到别墅时，刚过七点半。
樊茂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抿着茶，腿上摊着那本我永远看不懂的古书。他没开主灯，只亮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回来了。”他头也没抬。
“嗯。”我换了鞋，把车钥匙扔在玄关的柜子上，发出的清脆响声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低着头，想直接上楼。
“站住。”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瞬间捆住了我的脚。
我僵在楼梯口，背对着他，手死死地攥着扶手。
“过来。”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书库里，你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他终于合上书，抬起头看我。
灯光从他侧后方打来，让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那双眼睛在阴影中亮得惊人，像两点幽微的鬼火。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没有，”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撒了第一个谎，“就……就处理了那个东西，书太多，有点乱。”
“是吗？”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清冷的木质香气再次笼罩过来，却让我闻到了一丝危险的血腥味，“可我感觉到了。你的‘网’，被别的东西共振了。很微弱，但很清晰。”
他指的是我神海里那把该死的锁。
原来那东西不只是个笼子，还是个监控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咬着牙，继续嘴硬。
“不知道？”他忽然笑了，慢悠悠地站起身，一步步向我逼近，“你的精神波动像一锅烧开的水，愤怒、恐惧、还有……强烈的背叛感。许秋野，告诉我，你在书库里，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每走一步，我脑子里的那张网就收紧一分。压抑的头痛开始蔓延。
我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他伸出手，撑在我耳边的墙上，将我完全困在他的身体和墙壁之间。
“你看到了那本‘手册’，对不对？”他凑到我耳边，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吐出的字眼却像淬毒的刀子，“你看到，你是我的‘药’，我的‘寄生体’。你看到，我救你，不是慈悲，是需要。”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他什么都知道。他甚至知道那本书在那里。他让我去，就是故意的！
他在耍我！他在看我发现真相后，那种惊恐、绝望的表情，就像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
巨大的羞辱和愤怒冲垮了我最后一道防线。
“是！”我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瞪着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我看到了！我看到你这个混蛋是怎么把我当成一个物件，一个给你续命的工具！樊茂离，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我以为他会生气，或者至少会有一丝被揭穿的恼怒。
可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甚至流露出一丝……困惑？
“恶心？”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个陌生的单词，“为什么？我让你活着，让你不再被失控的精神力折磨。你为我提供能量，让我能压制家族的诅咒。这是一种完美的平衡。我们，是彼此的必需品。这有什么不对？”
我被他这种理所当然的、冷酷到极点的逻辑惊得说不出话来。
疯子。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不是你的东西！”我嘶吼道，“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为了给你当‘药’才活着的！”
“你的生活？”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没有我，你的生活就是在精神病院里尖叫着把自己逼疯。许秋野，是我给了你现在的一切。你的命，都是我的。”
他抬起另一只手，冰凉的指尖抚上我的脸颊。
“你太激动了。”他说，“情绪波动太大，会影响能量的纯度。看来，光是上锁还不够。”
我惊恐地看着他。
下一秒，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大、更蛮横的精神力，毫无阻碍地冲进了我的大脑。
如果说之前的“锁”是一张网，那这一次，就是呼啸的龙卷风。它冲击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念头。我的愤怒、恐惧、恨意，在这股力量面前，就像沙滩上的城堡，瞬间被夷为平地。
我感觉我的情绪正在被强行“抚平”。不是消失，而是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压制、覆盖，像给沸腾的油锅盖上了盖子。我还能意识到我应该愤怒，但我却感觉不到那股怒火了。
我的大脑，变成了一潭死水。
“这样……就安静多了。”他满意地看着我空洞的眼神，收回了手。
我像个被抽掉所有电线的木偶，软软地靠着墙。
我完了。
他剥夺了我最后的武器——我的情绪。
不。
我不能就这么认命。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颗火星，落在我死水般的大脑里。
我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我调动起我仅存的、被压制在最深处的精神力。它们很微弱，像溪流一样，但无比凝聚。
我没有去攻击他，也没有去冲撞那道禁锢。
我把这些精神力，全部对准了这栋别墅里的——所有玻璃。
窗户、镜子、茶几、酒柜、墙上的装饰画……
然后，我引爆了它们。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别墅里所有的玻璃制品，在同一瞬间，全部爆裂！无数碎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夹杂着尖锐的啸叫，向四面八方飞溅！
樊茂离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在爆炸的瞬间，他已经用身体护住了我，同时张开了一道无形的精神屏障，挡住了所有飞向我们的碎片。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力推开他，像一头疯了的野兽，不顾一切地冲向大门。
混乱！我需要混乱！
拉门，开锁！
自由就在眼前！
我的手已经碰到了冰冷的门把手，胜利的狂喜在我心中炸开。
然而，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轻轻地、却不容抗拒地，覆盖在我的手背上。
然后，慢慢地，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我回过头，看到了樊茂离的脸。
他站在我身后，身上沾了些灰尘，几缕头发垂下来，略显狼狈。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怒气，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他什么都没说。
可我却清晰地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那声音通过我们之间该死的精神链接，直接传进了我的脑海。
“逃跑？”
“别傻了，许秋野。”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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