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幽兰被辞念安收在了枕畔。
那清冷纯粹的香气似乎真有凝神之效，连着几夜，那些纠缠不休的梦魇竟真的淡去了不少。她依旧沉默，但对着满桌的膳食，偶尔会多动几筷，尤其是那几样她偏好的点心，总能见底。
纪伯宰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未置一词，只是某日侍女送来的茶点里，那几样点心的分量又悄然多了一些。
瑶光台的气氛，依旧沉寂，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反而像冬日冻土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带着某种不安的、却又无法言说的生机。
这一日，纪伯宰并未像往常一样处理公务，而是命人在暖阁临窗处摆上了一张棋枰。
“会下棋吗？”他执起一枚黑子，看向坐在对面有些怔然的辞念安。
辞念安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幼时在部落里，阿爹教过她一些粗浅的规则，但早已生疏，与纪伯宰这等人物对弈，无异于班门弄斧。
“无妨。”纪伯宰将盛着白玉棋子的棋罐推到她面前，“打发时间而已。”
辞念安只好执起一枚白子。指尖触及冰凉润泽的玉质，心神微定。她落子谨慎，几乎每一步都要思忖良久，布局更是毫无章法，只凭着一点模糊的记忆和本能。
纪伯宰并未催促，也未如她预想般展现出凌厉的攻势。他落子从容，速度不快不慢，棋风看似平和，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将她那些散乱孱弱的白子悄然围困，又不立刻绞杀，留着一线似是而非的生机。
他并不指点，也不评价，只是陪着她，一子一子，将纵横十九道慢慢铺满。
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棋子落在枰上的清脆声响，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啼鸣。阳光透过窗棂，在棋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也将两人沉默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辞念安起初全身紧绷，生怕一步错漏引来他不悦。但见他始终神色平淡，只是专注于棋局本身，那根紧绷的弦便渐渐松弛下来。她开始沉浸在那黑白世界的简单博弈中，暂时忘却了身处的困境，忘却了那些沉重的算计与亏欠。
一局终了，白子毫无悬念地溃不成军。
“再来。”纪伯宰开始收拾棋子，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辞念安看着自己惨淡的棋局，抿了抿唇，也默默动手将白子拾回棋罐。
第二局，她稍稍放开了一些，尝试着模仿他之前的布局，虽依旧稚嫩，却不再像最初那般毫无还手之力。纪伯宰的应对依旧从容，只是在她某一步略显精妙的连接后，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极快，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
辞念安捕捉到了那一眼，心头莫名一跳，竟生出一丝微弱的、类似被认可的悸动。她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瞬间的慌乱。
第三局进行到中盘，辞念安捏着一枚白子，凝眉思索着一处关隘。她全神贯注，连呼吸都放轻了，浑然未觉一缕碎发滑落额前，扰了视线。
她正欲抬手去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她一步，轻轻将那缕发丝掠至她耳后。
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
辞念安全身猛地一僵，捏着棋子的手指骤然收紧，白玉棋子冰冷的质感深深印入肌肤。
他……碰到了她。
不是以往带着惩罚或占有意味的强制触碰，而是这样一个轻缓的、近乎……自然的动作。
她没有动，也没有抬头，只觉得被他指尖碰过的耳廓，像是被火星燎过，瞬间烧灼起来，那热意迅速蔓延至整个脸颊。
纪伯宰的手在她耳畔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目光重新落回棋枰，声音平稳：“该你了。”
辞念安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方才那一触的感觉挥之不去，棋枰上的黑白子在她眼中模糊成了一片。她胡乱地将棋子落下，位置糟糕透顶。
纪伯宰看着那步堪称自毁长城的臭棋，并未说什么，只是执起黑子，落在了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轻易放过了她那片已然暴露的破绽。
接下来的对弈，辞念安下得心不在焉，溃败得比第一局还要迅速。
纪伯宰没有要求再下一局，只是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棋子。
辞念安也默默帮忙，指尖偶尔会碰到他收拾棋子的手，每一次轻微的接触，都让她像受惊般缩回，心跳失序。
棋局结束了，暖阁内重回寂静。
辞念安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觉得脸上那片烧灼感久久不退。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发顶，带着一种沉静的、探究的意味。
“明日……”他忽然开口。
辞念安心头一紧。
“……若无事，再来一局。”他语气平淡地说完，便起身离开了暖阁。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辞念安才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明净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那气息却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依旧发烫的耳廓。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那一抹微凉的、却足以燎原的温度。
棋局无声，人心却已乱。
今天给各位小主至上5400字，各位小主读的开心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