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铭站在薛氏集团楼下时,手心有点出汗。
玻璃幕墙反射着傍晚的霞光,把他洗得发白的校服衬得格外寒酸。他提前十分钟到的,手里攥着昨晚连夜洗干净的工牌——便利店的蓝色工牌还别在胸前,像是在提醒他和这里的格格不入。
“顾先生?”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走过来,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我是薛总的助理林薇,薛总在楼上等您。”
顾寒铭点点头,跟着林薇走进电梯。电梯里铺着地毯,镜面倒映出他局促的样子,校服裤脚不小心沾到的灰尘格外显眼。林薇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主动开口:“薛总平时很忙,晚上的兼职主要是整理一些白天没处理完的文件,不难的。”
“嗯。”顾寒铭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书包里装着今晚要复习的课本,他盘算着如果工作结束得早,还能回出租屋看两个小时书。
电梯在顶层停下,门一开,顾寒铭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不同于楼下的现代简约,顶层的办公区更像个书房,整面墙的书架从地板顶到天花板,落地窗外是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比他出租屋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夜空亮得多。
薛栩钰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后,正在看文件。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没系领带,袖口挽到小臂,少了几分白天的凌厉,多了点松弛感。听到动静,他抬头看过来:“来了。”
“薛总。”顾寒铭把书包放在角落的椅子上,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
“林薇会教你基本操作。”薛栩钰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电脑里有文件夹分类说明,你今晚的任务是把上周的合同按日期整理好,归档到对应文件夹里。”
林薇很快拿来一杯温水,又递给顾寒铭一份打印好的操作指南:“很简单的,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我就在隔壁办公室。”
顾寒铭接过指南,指尖触到纸张的温热,心里稍微放松了些。他坐在电脑前,深吸一口气,点开桌面上的文件夹。薛栩钰的文件整理得很有条理,文件名清晰,日期标注明确,比他想象中容易上手。
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顾寒铭的指法不算快,但很稳,他一边整理一边在心里默记——哪些是采购合同,哪些是合作协议,哪些需要特别标注“待跟进”。他发现薛栩钰的文件里夹着很多手写便签,字迹和他的人一样,笔锋锐利,却意外地认真,连一个标点都不含糊。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了。顾寒铭伸了个懒腰,才发现整个办公室只剩下他和薛栩钰两个人。薛栩钰还在看文件,台灯的光晕落在他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投在鼻梁上,竟显得有几分柔和。
“渴了吗?”薛栩钰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顾寒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不渴,谢谢。”
薛栩钰没再说话,起身去了茶水间,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杯热牛奶,把其中一杯放在顾寒铭手边:“温的,没放糖。”
牛奶的温度透过杯壁传过来,暖乎乎的。顾寒铭捏着杯子,小声道了谢。他很少喝牛奶,叔叔给的生活费只够买最基本的口粮,偶尔想喝了,也只敢买临期打折的。
“整理得怎么样?”薛栩钰问。
“快好了,还剩最后几个文件夹。”顾寒铭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薛总,这些合同……都是你自己整理的吗?”
“嗯。”薛栩钰点头,“别人整理的我不放心。”
顾寒铭有点意外。他以为像薛栩钰这样的富家子弟,早就习惯了使唤别人,没想到连文件都要亲自经手。他看着屏幕上整齐的文件夹,忽然觉得这个人或许和传闻中不太一样——至少,他很认真。
九点五十,顾寒铭敲下最后一个保存键,松了口气:“薛总,弄好了。”
薛栩钰走过来,快速扫了一眼电脑屏幕,点头:“不错,比我预想的快。”他拿起桌上的信封,递给顾寒铭,“这是今晚的工资,按说好的时薪算,多的是奖金。”
顾寒铭接过信封,厚度超出预期。他捏了捏,大概有五百块,抵得上他在便利店干三天的。他有点不好意思:“不用奖金的,我只干了三个小时。”
“我说了按劳付酬。”薛栩钰把信封往他手里推了推,“你整理得很仔细,这是你应得的。”
顾寒铭没再推辞,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夹层。这钱能交半个月的房租,还能买那本他盯了很久的物理习题册。
“谢谢薛总。”他背起书包,“那我先走了。”
“我让司机送你。”薛栩钰拿起车钥匙。
“不用不用!”顾寒铭连忙摆手,“我家很近,坐公交就行,很方便的。”他不想欠太多人情,尤其是这种他暂时还不起的。
薛栩钰看他坚持,没再勉强:“路上小心。”
走出薛氏集团,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顾寒铭摸了摸书包里的信封,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没直接去公交站,而是绕到街角的书店,把那本物理习题册买了下来。封面崭新,摸着很舒服,他低头笑了笑,脚步都轻快了些。
接下来的一周,顾寒铭每天晚上都去薛氏集团兼职。他渐渐熟悉了那里的节奏——薛栩钰总是在看文件,偶尔接几个电话,声音低沉,条理清晰;他则安安静静地整理文件、录入数据,偶尔被薛栩钰叫过去问几个关于文件细节的问题,每次他都答得很准,薛栩钰会多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认可。
周五晚上,顾寒铭整理完文件,正准备走,薛栩钰忽然叫住他:“等一下。”
他转身时,看到薛栩钰手里拿着个保温杯,递给自己:“林薇熬的姜汤,你这几天好像有点咳嗽,喝点暖暖身子。”
顾寒铭愣了愣。他确实有点感冒,是前几天下雨送外卖淋的,没敢买药,硬扛着,没想到被薛栩钰注意到了。保温杯是粉色的,看起来像是女孩子用的,杯身还印着个卡通小熊,和薛栩钰的气质完全不搭。
“这是……林薇姐的?”他没接。
“嗯,她让我转交给你。”薛栩钰的语气很自然,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快拿着,凉了就不好喝了。”
顾寒铭接过保温杯,入手温热。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心里有点暖。长这么大,除了去世的父母,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咳嗽,更别说特意准备姜汤了。
走出大楼时,他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姜味很浓,带着点淡淡的红糖甜,辣得他鼻尖冒汗,却把那点感冒的寒意驱散了不少。
周六不用兼职,顾寒铭在便利店从早班做到晚班。傍晚的时候,他正在货架上补零食,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麻烦拿一包薄荷糖。”
他抬头,看到薛栩钰站在货架前,穿着休闲装,戴着鸭舌帽,看起来比在公司里亲和多了。
“薛总?”顾寒铭有点惊讶,“您怎么来了?”
“路过。”薛栩钰的目光扫过他胸前的便利店工牌,“周末还上班?”
“嗯,多赚点。”顾寒铭把薄荷糖递给他,“三块。”
薛栩钰付了钱,却没走,靠在货架上看着他忙碌。有个小朋友踮着脚够薯片,顾寒铭走过去帮他拿下来,还笑着提醒:“这个有点辣,小朋友能吃吗?”小朋友的妈妈连声道谢,他摆摆手,又去整理其他货架。
薛栩钰看着他的背影,少年穿着宽大的蓝色工服,动作却很灵活,额角的汗滴滑下来,他随手用袖子擦掉,露出的手腕很细,却结实。他忽然想起林薇说的话——“顾寒铭的叔叔这个月又没给生活费,他上周在茶水间打电话,说要再找份周末的兼职”。
“周末的兼职找到了吗?”薛栩钰忽然问。
顾寒铭转过身,有点不好意思:“还没,好多地方不要短期的。”
薛栩钰沉默了几秒,说:“我家周末需要人帮忙整理车库,杂物有点多,一天两百,管午饭。”
顾寒铭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本来也要请人。”薛栩钰看着他,“你要是愿意,明天上午九点过来就行,地址我发你微信。”
顾寒铭连忙点头:“愿意!谢谢薛总!”两百块,够他买一套模拟试卷了。
薛栩钰走后,顾寒铭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心里有点热。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薛栩钰的对话框——之前加微信只是为了发文件,这还是第一次收到除工作外的消息。地址是个高档小区,离他住的地方有点远,但他已经开始盘算明天要早点起,不能迟到。
晚上下班,顾寒铭又去了那家书店,买了一套物理模拟卷。收银台的阿姨笑着说:“小伙子又来买资料啊?真用功。”
他挠挠头,笑了笑。走出书店,月光正好,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霜。他摸了摸书包里的姜汤保温杯,又想起薛栩钰刚才说“管午饭”时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他不知道的是,薛栩钰的车就停在街角,看着他背着书包走进巷口的背影,直到那盏昏黄的路灯亮起,才发动车子离开。副驾上放着一包还没拆的薄荷糖,和顾寒铭刚刚递给他的那包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