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铭站在“云顶华庭”小区门口时，手指把书包带攥得发皱。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地方——雕花的铁门，穿着制服的保安，还有随处可见的喷泉和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和他住的老巷子那股潮湿霉味截然不同。
他提前十分钟到的，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薛栩钰发的地址：3栋101。深吸一口气走进小区，脚下的石板路平整得没有一丝裂缝，他走得格外小心，生怕鞋底的泥蹭脏了地面。
按响门铃时，顾寒铭的心跳有点快。门很快开了，薛栩钰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在公司里的疏离感，像个普通的住户。
“来了。”薛栩钰侧身让他进来，“随便坐，我去拿双拖鞋。”
客厅大得超乎顾寒铭的想象，落地窗外是一片草坪，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家具看起来都很贵，但摆放得很随意，茶几上甚至放着一本摊开的建筑杂志，旁边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咖啡。
“不用麻烦，我脱鞋就行。”顾寒铭连忙摆手，弯腰就要解鞋带，却被薛栩钰按住了肩膀。
“穿吧，新的。”薛栩钰把一双蓝色的拖鞋放在他脚边，“林薇买多了，放着也是浪费。”
拖鞋很软，踩在地板上像踩着棉花。顾寒铭有点不自在，站在玄关处没敢动，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客厅——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远山，笔触苍劲；书架上除了书，还摆着几个金属材质的模型，看起来像是建筑结构。
“车库在这边。”薛栩钰领着他穿过客厅，推开一扇侧门。车库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堆了不少东西——几个装着旧文件的纸箱，一个半人高的机器人模型，还有几个看起来很新的行李箱，上面贴着不同国家的海关标签。
“主要是把这些纸箱整理一下，”薛栩钰指了指墙角，“有用的文件收进储物架，没用的打包好，我明天让阿姨来收走。”他顿了顿，补充道，“不用太急，中午我叫外卖，吃完饭再弄也来得及。”
顾寒铭点点头，挽起袖子开始干活。纸箱上落了层薄灰，他拿抹布擦了擦，打开最上面的箱子——里面全是薛栩钰中学时的课本和笔记。他随手翻了翻，字迹和现在一样工整，错题旁边还画着小小的问号，旁边用红笔写着解题思路，比老师的板书还详细。
“没想到薛总中学时这么认真。”顾寒铭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有点唐突，连忙低下头继续整理。
薛栩钰刚好走进来，听到这话挑了挑眉：“不然怎么考得上大学？”他的语气带着点自嘲，“我爸说，考不上名校，就别想进公司。”
顾寒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一直以为像薛栩钰这样的富家子弟，人生早就被安排好了，不用为考试发愁。
“这些笔记……还有用吗？”他指着箱子里的笔记本。
“没用了，留着占地方。”薛栩钰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你要是不嫌弃，拿去看看也行，里面有不少解题技巧，或许对你有用。”
顾寒铭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这不太好吧……”
“反正也是要扔的。”薛栩钰转身往外走，“有用就拿着，别废话。”
顾寒铭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暖。他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单独放在一边，打算等下问问薛栩钰能不能真的带走。这些笔记比他买的习题册有用多了，尤其是物理和数学部分，看起来就很专业。
整理到中午，车库已经清爽了不少。顾寒铭直起身，腰有点酸，额角全是汗。薛栩钰走进来，手里拿着两瓶冰水，递给他一瓶：“歇会儿吧，外卖到了。”
外卖是中餐，两荤一素，还有一份例汤。薛栩钰把饭菜摆在客厅的餐桌上，顾寒铭坐下时，发现自己面前的碗里多了个鸡腿。
“多吃点，下午还要干活。”薛栩钰说得很自然，像是在照顾一个熟悉的朋友。
顾寒铭没说话，低头扒着饭。鸡腿炖得很烂，带着点甜味，他很久没吃过这么像样的午饭了。以前在便利店上班，午饭通常是一个馒头加一包咸菜，偶尔奢侈一次，才买个最便宜的盒饭。
“周末除了兼职，还做什么？”薛栩钰忽然问。
“看书，刷题。”顾寒铭咽下嘴里的饭，“下个月有模拟考。”
“想考哪所大学？”
“还没定，”顾寒铭有点不好意思，“先努力考高点分再说。”他其实有个目标——市立大学的建筑系，但学费很贵，他不敢说出来，怕实现不了。
薛栩钰没再追问，只是说：“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顾寒铭愣了一下：“薛总也懂高中的题？”
“以前给我弟辅导过。”薛栩钰的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成绩不好，总让我头疼。”
顾寒铭这才知道，薛栩钰还有个弟弟。他想象了一下薛栩钰辅导功课的样子，大概也是很严肃的吧。
下午整理完最后一个纸箱，已经快四点了。顾寒铭把薛栩钰说的那些笔记装进书包，又检查了一遍车库，确认没有遗漏的东西，才走到客厅：“薛总，弄完了。”
薛栩钰正在看文件，抬头看了看时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这次顾寒铭没拒绝。他住的地方太远，坐公交要转三趟，回去估计天都黑了。
车上，顾寒铭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街景。书包里的笔记沉甸甸的，压得他心里很踏实。司机是个话不多的大叔，一路没怎么说话，快到巷口时，才忽然说：“薛总很少让外人去家里的。”
顾寒铭愣了一下。
“他其实……挺细心的。”司机大叔笑了笑，“知道你爱吃辣，中午特意让外卖多加了辣椒；看你书包旧，上周让林助理买了个新的，说等你下次去公司给你。”
顾寒铭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确实爱吃辣，上次在便利店咳嗽，薛栩钰听到他和同事说过；他的书包确实很旧，带子都快磨断了。这些小事，他自己都没太在意，没想到薛栩钰注意到了。
下车时，顾寒铭对司机说了声谢谢。走进巷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书包里的笔记硌着后背，却一点都不觉得沉。
回到出租屋，他把那些笔记拿出来，整齐地摆在桌子上。最上面的一本，扉页上有薛栩钰的名字，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建筑草图，像是随手画的。顾寒铭摸了摸那个草图，忽然觉得，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薛总，好像也没那么难接近。
晚上躺在床上，他翻着薛栩钰的物理笔记，看到一道复杂的力学题，旁边用红笔写着：“把物体想象成建筑的梁，受力分析就简单了。”顾寒铭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忽然笑了——原来薛栩钰从那时候起，就对建筑感兴趣了。
手机在枕头边震动了一下，是薛栩钰发来的微信：“笔记里有错误的地方，标出来告诉我。”
顾寒铭回复：“好，谢谢薛总。”
放下手机，他看着天花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就像这出租屋一样，狭小、昏暗，只能勉强容身。但现在，好像有一束光从外面照了进来，带着桂花香，带着鸡腿的甜味，还有笔记本上工整的字迹，让这个秋天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他不知道这束光会亮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和薛栩钰的关系会走到哪一步。但他握紧了手里的笔，决定要更努力一点——不仅是为了考上大学，也是为了能配得上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把那个小小的建筑草图映得格外清晰。顾寒铭看着它，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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