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考成绩出来那天,顾寒铭的手在成绩单上停了很久。
物理成绩比上次提高了近二十分,数学也往前冲了十几个名次。他盯着那串数字,指尖有点发颤,下意识地翻开桌角的笔记本——薛栩钰的物理笔记里,关于力学部分的批注密密麻麻,那些“把物体想象成建筑的梁”的比喻,竟然真的帮他打通了思路。
“寒铭,这次进步好大啊!”同桌凑过来看,“特别是物理,以前你总说力学难,现在居然考了全班前十!”
顾寒铭笑了笑,心里有点热。他想起上周晚上兼职时,薛栩钰看到他对着物理题皱眉,难得多说了一句:“力学的核心是平衡,就像建房子,地基稳了,上面才不会塌。”当时他没太懂,现在看着成绩单,忽然明白了那份隐晦的点拨。
晚上去薛氏集团兼职,顾寒铭把成绩单折好,放进了书包夹层。他没打算拿给薛栩钰看——这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成绩,而且,他不想显得太刻意。
办公室里,薛栩钰正在接电话,语气听起来不太好。“我说过,那个项目必须用环保材料,成本不是问题。”他对着听筒皱着眉,“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挂了电话,他捏了捏眉心,看到顾寒铭进来,脸色缓和了些:“今天有点事,文件明天再整理吧,你帮我把这份资料送到23楼的法务部。”
“好。”顾寒铭接过文件夹,指尖碰到他的手,对方的指尖有点凉。
23楼的法务部灯光明亮,几个穿着西装的人正围着桌子讨论。顾寒铭说明来意,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接过文件,笑着说:“是薛总让你来的?这孩子看着真小,是兼职的学生吧?”
“嗯。”顾寒铭点点头。
“薛总很少让外人跑腿的。”男人翻着文件,语气带着点感慨,“上次有个实习生想帮他送文件,他说‘怕你弄丢’,把人怼得脸都红了。”
顾寒铭愣了一下,没接话。他拿着空文件夹往回走,电梯里映出自己的影子——校服洗得发白,书包带子还缠着胶带,和这栋楼的精致格格不入。可薛栩钰,却愿意让他来送这份看起来很重要的文件。
回到顶层,薛栩钰已经结束了工作,正靠在沙发上看手机。顾寒铭把空文件夹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书包里拿出成绩单,放在他面前:“薛总,这个……想谢谢您。”
薛栩钰拿起成绩单,目光扫过物理那一栏时,眉梢微微挑了一下:“进步不小。”
“是您的笔记帮了大忙。”顾寒铭挠挠头,“特别是力学部分,您说的‘平衡’,我好像有点懂了。”
薛栩钰放下成绩单,看着他:“不是我的笔记厉害,是你自己肯学。”他顿了顿,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顾寒铭,“这个或许对你有用。”
是一本大学物理的入门教材,封面有点旧,扉页上写着薛栩钰的名字,还有一行小字:“高三暑假读,有点难,但有用。”
顾寒铭捧着书,心里像揣了块暖玉:“这太贵重了……”
“放着也是积灰。”薛栩钰说得轻描淡写,“等你看懂了,说不定能给我讲讲。”
那天晚上,薛栩钰让司机送顾寒铭回去。下车时,顾寒铭看着车窗里的人,忽然说了句:“薛总,您今天好像不太开心。”
薛栩钰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工作上的事,没事。”
顾寒铭没再问,抱着书走进巷子。路灯昏黄,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成绩单,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能为薛栩钰做些什么——比如,把书看懂,真的给他讲一次题。
接下来的日子,顾寒铭把那本大学物理教材当成了宝贝。白天在学校啃高中课本,晚上兼职结束就抱着书看到深夜。有看不懂的地方,他就记在本子上,等兼职时趁薛栩钰不忙,小心翼翼地问一句。
薛栩钰总能几句话帮他点透。有时候在整理文件的间隙,两人会站在落地窗前,薛栩钰拿着笔在纸上画受力分析图,顾寒铭凑在旁边听,笔尖偶尔碰到一起,两人都会下意识地躲开,空气里弥漫着点说不清的尴尬。
周五晚上,顾寒铭刚整理完文件,手机突然响了。是叔叔的电话,他看到名字就皱起了眉。
“寒铭啊,你婶子住院了,急需用钱。”叔叔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急切,“你手里有钱吗?先给我转点,不然你婶子就……”
“多少?”顾寒铭打断他。他知道叔叔的德性,十有八九是又想骗钱,但“住院”两个字还是让他心头一紧。
“五千,你先转五千过来!”
顾寒铭攥紧了手机。他这几个月兼职攒了点钱,加上薛栩钰给的奖金,刚好够交学费和房租,根本没五千。“我没有那么多。”
“你怎么会没有?”叔叔的语气立刻变了,“我听说你在给大老板打工?人家没给你好处?顾寒铭,你可不能忘本,我可是你唯一的亲人!”
“我说了没有。”顾寒铭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婶子到底怎么了?在哪家医院?我明天去看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骂骂咧咧的挂断声。
顾寒铭捏着手机,指节泛白。他知道,叔叔肯定是在撒谎。以前他也用这种招数骗钱,最后都去了牌桌。
“怎么了?”薛栩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寒铭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他站在办公桌旁,手里拿着水杯:“没……没事。”
薛栩钰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没再追问,只是说:“我煮了点面,一起吃?”
厨房就在办公室旁边,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薛栩钰系着围裙,动作有点笨拙地往锅里下面。顾寒铭站在门口看着,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不真实——那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薛总,居然会自己煮面。
“以前在国外留学,没人照顾,只能自己学。”薛栩钰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味道一般,别嫌弃。”
两碗番茄鸡蛋面端上桌,热气腾腾的。薛栩钰把鸡蛋多的那碗推给顾寒铭:“快吃,凉了就坨了。”
顾寒铭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眼眶忽然有点热。番茄的酸甜味在舌尖散开,像小时候妈妈煮的味道。他有多久没和人一起好好吃顿饭了?好像自从父母去世后,就没有过了。
“我叔叔刚才打电话,要我给他五千块。”顾寒铭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他说我婶子住院了,但我知道他在撒谎。”
薛栩钰吃面的动作顿了顿:“需要帮忙吗?”
“不用。”顾寒铭摇摇头,“我就是有点烦。他总这样,把我当提款机,好像我欠他的。”
“你不欠任何人的。”薛栩钰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你父母留下的房子,他早就卖了换钱,这些年给你的生活费,加起来还不够那房子一个月的租金。该愧疚的是他,不是你。”
顾寒铭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薛栩钰会知道这些——他从没说过家里的事。
“林薇查的。”薛栩钰坦白道,“上次你说叔叔断了生活费,我让她查了一下。抱歉,没经过你同意。”
顾寒铭摇摇头,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有人知道真相,好像没那么孤单了。“我就是觉得,为什么别人的叔叔都疼侄子,我的叔叔却这样……”
“不是所有亲人都配叫亲人。”薛栩钰放下筷子,“以后他再找你要钱,别理他。如果他敢去学校闹,你告诉我。”
顾寒铭看着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用力点了点头,低头把碗里的鸡蛋吃掉,番茄的酸甜味里,好像多了点别的味道,暖暖的,有点像被人护着的感觉。
吃完面,顾寒铭收拾碗筷,薛栩钰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少年的背影很瘦,但站得很直,洗碗时水流哗哗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下周学校有个义卖活动,”顾寒铭忽然说,“我捐了点东西,到时候可能要早点走。”
“什么活动?”
“就是把自己不用的东西卖掉,钱捐给山区的小朋友。”顾寒铭擦着碗,“我捐了几本旧书,还有攒的一些零钱。”
薛栩钰点点头:“需要帮忙吗?比如……捐点东西?”
顾寒铭笑了:“不用,您要是想捐,直接给慈善机构打钱就好,比我们义卖靠谱多了。”
薛栩钰也笑了,是那种很淡但真实的笑:“那我去看看吧,凑个热闹。”
顾寒铭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象了一下薛栩钰出现在学校义卖现场的样子——穿着昂贵的西装,站在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中间,肯定很扎眼。但他心里,却有点隐隐的期待。
离开薛氏集团时,夜风格外温柔。顾寒铭抱着那本大学物理教材,脚步轻快。他想,或许不用等到看懂这本书,他已经得到了比知识更珍贵的东西。
比如,一碗番茄鸡蛋面的温暖。
比如,一句“你不欠任何人的”的笃定。
比如,一个愿意去他学校凑热闹的约定。
这些点点滴滴的善意,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让那个曾经灰暗的世界,渐渐透出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