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薛栩钰的公司风波，比顾寒铭想象的更棘手。

接下来的几天，薛氏集团的股价持续下跌，财经新闻里铺天盖地都是“薛氏遭遇信任危机”“合作方纷纷撤资”的消息。顾寒铭晚上去兼职时，总能看到薛栩钰办公室的灯亮到深夜，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这是他第一次见薛栩钰抽烟。

“薛总，该休息了。”顾寒铭泡了杯菊花茶，轻轻放在他手边，“您都两天没合眼了。”

薛栩钰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声音沙哑：“没事，把这份合同看完就睡。”他面前摊着厚厚的文件，上面用红笔圈了密密麻麻的批注，有些地方甚至划破了纸页。

顾寒铭没再劝，只是默默坐下，帮他整理散落的文件。他不懂商业上的弯弯绕绕，却看得懂薛栩钰眼底的疲惫和倔强。这个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人，此刻像个绷到极致的弦，仿佛再碰一下就会断。

凌晨一点，薛栩钰终于放下笔，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顾寒铭收拾完文件，刚要起身，却听到他低声说：“寒铭，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顾寒铭愣住了。在他眼里，薛栩钰是无所不能的——能轻松解出最难的物理题，能在谈判桌上气场全开，能把混乱的文件整理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失败”扯上关系？

“不是的。”顾寒铭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爸以前说过，遇到坎儿不算失败，爬不起来才算。薛总您还在撑着，就不算失败。”

薛栩钰睁开眼，看着他。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有点乱，却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认真得像在说一道物理公式。他忽然笑了，是那种带着点自嘲的笑：“你比我通透。”

那天晚上，薛栩钰没再看文件，而是和顾寒铭聊了很多。他说起小时候被父亲逼着学金融，十五岁就去国外留学，过年只能一个人在宿舍吃泡面；说起第一次谈合作被对方骗走定金，躲在洗手间偷偷哭；说起弟弟薛栩然，那个被宠坏的小少爷，总说他“活得像台机器”。

“我以为只要够努力，就能让所有人满意。”薛栩钰看着窗外的夜色，“可现在才发现，总有人不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

“为什么要让所有人喜欢？”顾寒铭反问，“我以前总想着让叔叔满意，可不管我多听话，他还是会骂我。后来我想通了，我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

薛栩钰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释然。他忽然觉得，自己困在“成功”的执念里太久，反而不如这个在泥泞里长大的少年看得明白。

第二天一早，顾寒铭去学校时，特意绕到花店，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小束向日葵。花不贵，花瓣边缘还有点蔫，但金黄色的花盘朝着太阳，看着就很有精神。

晚上兼职，他把向日葵插在薛栩钰办公室的空花瓶里，摆在文件堆旁边。

“这个……能让人心情好点。”顾寒铭有点不好意思，“我妈说的。”

薛栩钰看着那束向日葵，愣了很久，眼底的疲惫似乎淡了些。他拿起手机，对着花拍了张照，发给了一个备注“薛栩然”的人。

没过多久，薛栩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咋咋呼呼的：“哥！你居然买花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是不是谈恋爱了？”

薛栩钰瞥了眼正在整理文件的顾寒铭，嘴角弯了弯：“你管得着吗？”

挂了电话，他看着顾寒铭：“下周末我弟回来，想请你吃个饭。”

顾寒铭的脸瞬间红了：“啊？不用了吧……”他有点怕见薛栩钰的家人，怕被嫌弃，怕自己格格不入。

“他想谢谢你。”薛栩钰说，“上次我跟他说了你劝我的话，他说‘能让我哥开窍的人，一定很厉害’。”

顾寒铭没再拒绝。他看着那束向日葵，忽然觉得，薛栩钰的世界虽然复杂，但好像也没那么难融入——至少，他能用一束花，让那片阴云里透出点阳光。

风波在一周后迎来了转机。薛栩钰找到了对手恶意造谣的证据，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股价开始回升，那些撤资的合作方也纷纷回头示好。

发布会结束那天，薛栩钰难得准时下班，带着顾寒铭去了那家粤式茶点。

“庆祝一下。”薛栩钰给他夹了个虾饺，“也谢谢你。”

“谢我什么？”顾寒铭咬着虾饺，含糊地问。

“谢谢你那束向日葵。”薛栩钰的语气很认真，“还有那句‘对得起自己就行’。”

顾寒铭的脸有点热，低头喝了口茶。茶是温的，像薛栩钰给的牛奶，像他煮的番茄鸡蛋面，像这个秋天里所有不期而遇的暖意。

结账时，薛栩钰忽然说：“我帮你申请了市立大学的助学金，通过了。”

顾寒铭猛地抬头：“您怎么……”

“你不是想考建筑系吗？”薛栩钰看着他，“学费不用愁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他顿了顿，补充道，“不是施舍，是投资。我看好你以后能成为厉害的建筑师。”

顾寒铭的眼眶忽然有点湿。他一直把建筑系当成遥不可及的梦，不敢说，不敢想，却被薛栩钰悄悄记在了心里，还为他铺好了路。

“谢谢薛总。”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知道。”薛栩钰笑了。

走出餐厅，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顾寒铭看着薛栩钰的侧脸，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是简单的雇佣和被雇佣了。更像是两棵并肩的树，一棵在高处经历风雨，一棵在低处默默扎根，却在某个时刻，枝桠不经意地交叠，为彼此挡住了一点寒意。

他摸了摸书包上的小房子钥匙扣，又想起那束向日葵。原来温暖是会传染的——你给我一点光，我还你一点暖，不知不觉，就把日子过成了春天。

下周末薛栩然来的时候，顾寒铭特意穿了那件薛栩钰送的新卫衣。少年气的蓝色，衬得他脸色很亮。薛栩然果然像薛栩钰说的那样，是个跳脱的性子，见面就拍着顾寒铭的肩膀：“你就是我哥的‘开窍恩人’？幸会幸会！”

顾寒铭被他逗笑了，紧张感一扫而空。薛栩钰看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聊得投机，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阳光透过餐厅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三个人身上，暖洋洋的。顾寒铭看着对面正在和弟弟拌嘴的薛栩钰，忽然觉得，未来好像没那么难了。

因为他知道，不管遇到什么坎儿，总会有人和他一起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