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招季的校园里,梧桐叶落了满地。顾寒铭抱着一摞设计稿,站在设计院的招聘展台前,手心微微出汗。周围都是西装革履的同学,简历上印着各种竞赛获奖经历,衬得他那页只写着“市立大学建筑系在读”的简历格外单薄。
“同学,有实习经历吗?”招聘负责人抬头看他,语气平淡。
“有……在薛氏集团的老城区改造项目组待过三个月。”顾寒铭把设计稿递过去,声音有点发紧。那是薛栩钰特意安排的实习,让他跟着工程师跑现场、画草图,虽然没挂名,却比课堂上学到的东西实在得多。
负责人翻了翻他的设计稿,目光在一张老巷改造图上停住了——图纸上保留了原有的青石板路,把破败的院墙改成了爬满蔷薇的栅栏,甚至在街角留了块空地,画着几个跳皮筋的孩子。
“这个想法不错。”负责人抬眼看他,“为什么这么设计?”
“我小时候住过类似的老巷,”顾寒铭说,“老人舍不得搬,孩子需要玩的地方,改造不该只追求新,得留住点旧的东西。”
负责人笑了:“有点意思。留个联系方式吧,下周通知你面试。”
顾寒铭道谢时,声音都在发颤。他抱着设计稿走出招聘会,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纸上,把那些歪歪扭扭的蔷薇藤描得发亮。掏出手机想给薛栩钰报喜,才发现对方早就发来了消息:“怎么样?”
“过了初筛!”顾寒铭打字时指尖都在抖。
“早说过你可以。”薛栩钰的消息回得很快,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
这几年,顾寒铭早就摸清了薛栩钰的性子。他还是话不多,却会在自己熬夜改图时,算准时间发来一句“早点睡”;会把建筑界的前辈介绍给自己认识,却从不在人前说“这是我带的人”;会在自己因为家境自卑时,轻描淡写地说“我刚留学时,连咖啡机都不会用”。
他们的联系没因为顾寒铭上大学而变少。薛栩钰会来学校看他,有时是在图书馆门口递一杯热咖啡,有时是在食堂和他一起吃份最便宜的套餐,引来周围同学偷偷打量。有人猜他们是亲戚,有人说顾寒铭“运气好”,顾寒铭从不解释,只觉得心里的那栋“房子”,砖砖瓦瓦都越来越结实。
面试那天,顾寒铭特意穿了薛栩钰送他的西装。不算太贵,但合身,熨得笔挺。走进设计院时,他在走廊的玻璃倒影里看到自己,比三年前那个穿着洗发白校服的少年,多了点底气。
面试官问的问题很细,从结构力学问到人文关怀。当被问及“如何平衡商业利益与居民需求”时,顾寒铭想起薛栩钰带他看老城区时说的话,认真答道:“好的建筑应该是双赢的——既让投资方看到价值,也让住的人觉得‘这是我的家’。”
走出设计院,他收到薛栩钰的电话,背景里有海浪声。
“在哪?”顾寒铭问。
“在邻市的海边,看个新项目。”薛栩钰的声音带着笑意,“面试过了?”
“应该……过了。”顾寒铭摸了摸口袋里的录用通知,纸质很薄,却重得像块砖,“薛总,谢谢您。”
“谢我什么?”
“谢您……让我觉得自己也能行。”顾寒铭的声音有点哑。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就像老巷里的野草,风一吹就倒,是薛栩钰让他知道,野草也能长成扎根泥土的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薛栩钰低沉的声音:“寒铭,你从来都很行,只是需要有人告诉你。”
挂了电话,顾寒铭沿着街边慢慢走。秋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阳光和落叶的味道。他忽然想去薛栩钰说的海边看看,想知道能让那个人驻足的风景,是什么样子。
入职那天,顾寒铭在工位上发现了一个包裹。拆开一看,是一本精装的《建筑史》,扉页上是薛栩钰的字迹:“从过去学,为未来造。”书里夹着张纸条,写着邻市海边项目的地址,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灯塔。
三个月后,顾寒铭以优秀新人的身份,被派去邻市参与海边项目的前期调研。抵达那天,薛栩钰正在工地上和工程师讨论图纸,穿着工装靴,裤脚沾着沙,看到他来,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了。
“来得正好,”他招手让顾寒铭过去,指着远处的海岸线,“这边要建一片滨海社区,既要有度假酒店,也要有居民活动中心。你觉得,该怎么把两者融在一起?”
顾寒铭看着那片蓝得晃眼的海,想起自己设计的老巷改造图,忽然有了主意:“可以用一条步行栈道连起来,居民能去海边散步,游客也能走进社区的咖啡馆——就像老巷里的石板路,谁都能走,却都觉得亲切。”
薛栩钰看着他,眼里的赞赏藏不住:“比我想的好。”
那天傍晚,两人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夕阳把海水染成金红色。顾寒铭拿出速写本,画下远处的灯塔,旁边添了个小小的人影。
“在画什么?”薛栩钰凑过来看。
“画您。”顾寒铭没抬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第一次见您的时候,觉得您像座冰山,现在才发现,底下藏着暖流。”
薛栩钰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对待一个弟弟,却又比弟弟多了点说不清的温柔:“你这几年,也从树苗长成小树了。”
“以后会越长越高的。”顾寒铭合上本子,看着他,“到时候,就能给您挡挡太阳了。”
薛栩钰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大海,夕阳的光落在他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长。海浪拍打着礁石,声音温柔得像在说什么秘密。
调研结束时,顾寒铭收到了薛栩然的消息:“我哥最近有点奇怪,总对着你的设计稿发呆。”
顾寒铭看着消息,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海边礁石上那个停顿的动作,想起薛栩钰总在不经意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想起这几年那些恰到好处的关心——原来有些感情,早就超出了“照顾”和“感激”,像海边的潮汐,悄无声息就漫过了堤岸。
回市区那天,薛栩钰去送他。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两人都没说话。快到设计院时,顾寒铭忽然开口:“薛总,周末有空吗?我想请您去看个展览,关于老建筑修复的。”
薛栩钰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好啊。”
顾寒铭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的那栋“房子”,终于装上了窗户,阳光毫无保留地涌了进来。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这份感情能不能说出口,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撑伞的少年了。
他可以和薛栩钰并肩站着,看同一片海,聊同一个设计,像两棵根系相连的树,在各自的土壤里扎根,却在风里悄悄交换着暖意。
车停在设计院门口,顾寒铭解开安全带,转身时,薛栩钰忽然说:“寒铭,展览结束后,去我家吃饭吧。我妈寄了些家乡的菜,一起尝尝。”
顾寒铭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
推开车门,秋阳正好。顾寒铭回头看了眼车里的人,薛栩钰正看着他,目光像这秋日的阳光,不灼人,却足够温暖。
他笑了笑,转身走进设计院。脚步轻快,像踩在落满梧桐叶的路上,每一步都踏实而笃定。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像灯塔等着归航的船,像老巷等着晚归的人,从未离开,也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