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撞在教学楼的玻璃幕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顾寒铭刚结束一堂设计课，抱着画板走出教室，就被两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去路——是他的叔叔顾大军和婶婶刘梅。

两人穿着不合时宜的厚外套，袖口沾着灰，站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显得局促又突兀。刘梅率先冲上来，一把抓住顾寒铭的胳膊，声音尖利：“寒铭！跟我们走！”

顾寒铭皱紧眉，用力挣开她的手：“你们来干什么？”

“干什么？”顾大军闷声开口，脸色难看，“你婶婶托关系给你找了个技校，学汽修，毕业就能挣钱！这破大学念着有什么用？浪费钱！”

“我不转校。”顾寒铭把画板护在怀里，语气冷硬，“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怎么不用我们管？”刘梅撒起泼来，往地上一坐就要哭嚎，“我们是你亲叔叔亲婶婶！你爸妈走得早，我们拉扯你长大，现在让你换个学校都不肯？良心被狗吃了？”

周围很快围拢了学生，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过来。顾寒铭的脸一阵发烫，不是羞的，是怒的——他太清楚这两人的把戏，所谓的“技校”不过是他们收了好处费，想把自己推去当免费劳动力的幌子。

“我再说一遍，我不转。”顾寒铭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你们要是缺钱，我可以把兼职的钱分你们一些，但别想动我的学业。”

“谁要你的破钱！”顾大军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抢他的画板，“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拉扯间，顾寒铭的画板“啪”地掉在地上，刚画好的设计图被踩出几个黑脚印。那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改出的滨海社区草图，角落里还画着薛栩钰提过的步行栈道。

顾寒铭的眼睛瞬间红了，弯腰想去捡，却被顾大军死死按住肩膀。“反了你了！”顾大军的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当初要不是我们给你口饭吃，你早饿死了！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们叫板？”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拿出手机拍照。顾寒铭只觉得喉咙发紧，那些被寄养的日子、被克扣的生活费、被随意打骂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他淹没。他知道自己该反抗，该喊人，但多年来的隐忍让他像被钉在原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穿过人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放开他。”

顾寒铭猛地抬头，看见薛栩钰站在人群外围。他穿着深灰色大衣，身姿挺拔，目光落在顾大军按在顾寒铭肩上的手上，像结了层冰。

顾大军愣了一下，仗着人多，梗着脖子反问：“你谁啊？我们家事跟你有屁关系！”

薛栩钰没理他，径直走到顾寒铭身边，弯腰捡起地上的画板，用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脚印。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我是薛氏集团的薛栩钰。”他把画板递给顾寒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从今天起，顾寒铭是我薛氏集团的重点资助对象，也是我个人认定的……朋友。”

“薛氏集团？”顾大军的脸色瞬间白了，他虽然没见过世面，却也听过这个名字——电视上总提的大公司，据说能随便买下好几栋楼。他咽了口唾沫，强撑着说：“他是我侄子！我们管他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薛栩钰挑眉，目光扫过刘梅还坐在地上的身影，“据我所知，你们挪用了顾寒铭父母留下的抚恤金，卖掉了他名下的老宅，这几年给他的生活费加起来不足三千块。”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份文件，“这些证据，要不要我请律师跟你们好好算算？”

顾大军的脸彻底没了血色，拉着刘梅就想跑，却被薛栩钰叫住的保安拦住了。

“念在你们是他亲戚的份上，这次不追究。”薛栩钰的声音冷得像冰，“但如果再敢来骚扰他，或者打他学业的主意，我保证，你们会知道什么叫身无分文。”

刘梅吓得不敢再撒泼，被顾大军连拖带拽地拉走了，背影狼狈得像两条丧家之犬。

人群渐渐散去，留下顾寒铭和薛栩钰站在原地。风从敞开的走廊吹进来，带着寒意，顾寒铭却觉得脸上滚烫。他看着薛栩钰，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

不是委屈，是松了口气。像是独自扛了很久的重担，突然被人接过，那瞬间的失重感里，藏着难以言说的依赖。

“没事了。”薛栩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了他，语气放柔了许多，“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老城区改造的方案通过了，下周可以去现场看看。”

顾寒铭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声音沙哑：“谢谢您，薛总。”

“说了叫我名字。”薛栩钰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以后他们再来，直接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补充道，“薛氏集团养得起自己看中的人，也护得住。”

“看中的人”四个字，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顾寒铭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他想起薛栩钰刚才说“朋友”时的眼神，想起这几年那些不动声色的维护，忽然明白，这个人早已不是单纯的资助者，而是为他筑起壁垒的人。

“薛栩钰。”顾寒铭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画板上的设计图，你觉得还行吗？”

薛栩钰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揉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不止还行。等你毕业，我们可以一起把它盖起来。”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顾寒铭抱着被踩脏的画板，忽然觉得那些脚印也没那么刺眼了——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和他一起，把这张图补完整，把那些试图摧毁他生活的力量，统统挡在壁垒之外。

那天下午，薛栩钰没走，坐在顾寒铭的画室里，看着他修改被踩脏的设计图。顾寒铭握着画笔，笔尖在纸上流畅地游走，原本被破坏的角落，被他添上了一片小小的花坛，种着向日葵，像他送给薛栩钰的那束。

“这样更好。”薛栩钰看着画，眼里带着笑意，“有生气。”

顾寒铭点点头，心里暖暖的。他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像叔叔婶婶这样的人来搅扰，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因为他的壁垒，就在身边。像薛氏集团的名字一样可靠，像眼前这个人的目光一样温暖，替他挡住了寒风，也照亮了前路。

画完最后一笔时，夕阳正好落在画纸上，把那片向日葵染成了金色。顾寒铭放下笔，转头看向薛栩钰，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却已懂得彼此眼中的深意——有些守护，早已超越了承诺，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