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霍雨浩的喊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扭曲，变形，最终被我甩在身后。
世界变成了一幅褪色的默片。
萧萧惊愕的脸，菜头憨厚的担忧，周围人探究的目光，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我只听得见自己走路的声音。
一步，一步，踩在坚硬的石板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脚底很疼，像踩在碎玻璃上。
或许是真的踩到了什么，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无所谓了。
“王冬！你站住！”
他的脚步声追了上来，急促，慌乱。
我没有站住。
我甚至走得更快了。
我不想听他解释。
我亲眼看到了他脸上的“真相”。
那个真相，比任何恶毒的语言，都更加锋利，足以将我凌迟。
宿舍的门就在眼前。
我伸出手，握住冰冷的金属门把。
就在我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很用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别走！”他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你听我说！”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用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
当他的最后一根手指从我手腕上滑落时，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彻底断了。
我走进宿舍，“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没有反锁。
我知道，这扇门，拦不住他。
但我需要这片刻的，属于我自己的，安静。
房间里，还是我们早上离开时的样子。
他的被子叠得像豆腐块，我的床铺有些凌乱。
桌上，还放着他昨天没吃完的点心。
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气息。
可现在，我只觉得，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在排斥我。
我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曾经被他夸赞为“最美桃花眼”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个黑洞。
这张脸。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地，拂过自己的眉眼，鼻梁，嘴唇。
这张脸，我看了十几年。
今天，却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如此……可笑。
原来，我不是独一无-二的。
我只是一个版本。
一个，柔弱的，需要被照顾的，不够强大的版本。
而王秋儿，是另一个版本。
一个金色的，强大的，能与他并肩，甚至能让他仰望的，完美升级版。
我们是姐妹？
不。
萧萧说错了。
我们是正品与赝品。
而我，是那个摆在明面上，先被他遇见的，赝品。
门被猛地推开了。
霍雨浩冲了进来，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王冬……”
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想靠近，又不敢。
“你别这样，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哀求。
我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我怎么样了？”
我的平静，让他更加慌乱。
“你刚才说……说你们是仇人……你是在生我的气！你是在怪我！”
“我没有怪你。”我说的是实话。
发现一件珍宝，并且为之着迷，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错的是我。
错在，我以为自己也是珍宝。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说！”他向前一步，情绪有些失控，“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我看着他，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我心底的问题。
“解释你看到一张和我相似的脸时，为什么会是那种表情？”
“解释你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把她当成你的完美搭档？”
“还是解释，你终于找到了那个，能和你‘天造地设’的人，有多么欣喜若狂？”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试图掩盖的一切。
他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不是的！”他嘶吼着反驳，却显得无比苍白无力，“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太震惊了！”
“我从来没想过，你们会那么像……”
“我承认，我对她的力量很好奇，她的黄金龙，和我的精神力，确实……确实很契合。”
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
他自己也知道，这番话，是多么的伤人。
“但那只是战术上的！王冬！我对你……”
“对我，是感情，对吗？”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点头。
“对！对！我对你才是……”
我笑了。
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霍雨浩。”
“你有没有想过，对我来说，战术，就是感情。”
“我们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是搭档。我们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并肩作战的默契之上。”
“我以为，那是我们独有的，不可替代的。”
“可现在，你告诉我，有另一个人，能比我做得更好，能和你更‘契合’。”
我看着他已经毫无血色的脸，缓缓地说出了结论。
“你不是在找一个爱人。”
“你是在找一个，最适合你的，武器的另一半。”
“而王秋儿，比我更合适。”
他彻底愣住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门框上。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我说的，全都是对的。
连他自己，都无法反驳。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片，被烧尽之后的，荒芜的灰烬。
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疼，不怨，不恨。
只是觉得，一切，都该结束了。
那个念头，就在这一刻，从灰烬里，长了出来。
带着一股决绝的，涩然的，解脱的意味。
我不再看他。
我转过身，走到我的衣柜前，打开。
然后，我拉出了那个放在最底层的，很久没用过的，行李箱。
“咔哒。”
箱子打开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霍雨浩猛地惊醒。
“王冬！你干什么！”
他冲过来，想抢走我的箱子。
我侧身躲开，将箱子放在我的床上。
“你看不懂吗？”
我打开衣柜，拿出我的第一件衣服，开始折叠。
“我在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儿？！”他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
“放手。”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不放！你哪儿也不许去！”他固执地吼道，眼睛红得吓人。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怜。
也有些可笑。
我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抓着。
我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拂过他因为激动而紧皱的眉头。
他愣住了。
“霍雨-浩。”
我的声音，很轻，很柔，像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
“你不用这么为难。”
“你也不用在我跟她之间，做什么选择。”
他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茫然的希冀。
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他看不懂的怜悯。
“若他们相配，我便退出。”
我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送进了他的耳朵里。
“现在，我看到了。”
“你们，很配。”
“所以，我退出。”
说完，我收回手，不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我用尽全力，甩开了他的钳制。
然后，我拿起那件已经叠好的衣服，平静地，放进了那个敞开的，黑色的行李箱里。
这，是我退守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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