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的心，乱了

前线战报传来，依旧是白帝谷大捷，但细节，却与前世有了微妙的不同。

捷报中说，卫家军虽中埋伏，损失惨重，但因小将军卫韫机警，事先有所警觉，并率一支奇兵突袭了敌军侧翼，最终扭转了部分战局。卫韫本人身负重伤，但性命无虞，而他的父亲卫忠，因卫韫的及时救援，也侥幸活了下来，只是伤势极重，需长期休养。

阵亡名单上，依旧有几个熟悉的名字，包括卫韫的两位兄长，但比起前世的几乎满门覆灭，已是天壤之别。

消息传回，卫府一片悲喜交加。悲的是依旧失去了亲人，喜的是顶梁柱卫忠和最有潜力的卫韫都活了下来。

楚瑜在听到消息的瞬间，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几乎虚脱。她成功了！她真的改变了必死之局！虽然依旧有牺牲，但希望的火种保住了！

当卫韫扶着重伤的父亲，带着阵亡兄长的灵柩回到卫府时，看到的便是楚瑜率领全府女眷，一身缟素，站在府门外迎接。

她的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这些日子也未曾安眠。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沉静而坚定，如同暴风雨中屹立不倒的玉兰。

在与卫韫目光相接的瞬间，楚瑜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深沉的悲痛、历经生死后的沧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看着她，仿佛想从她沉静的面容下，看出些什么。

在灵堂守夜的那个晚上，宾客散尽，只剩下卫家自己人。卫韫跪在灵前，沉默地烧着纸钱。楚瑜端着一碗参汤，走到他身边。

“喝点东西，你身上还有伤。”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卫韫没有接，而是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大嫂，出征前那晚，你似乎……格外担心。”

楚瑜心头一跳，面色却不变：“刀兵之事，谁能不忧？”

卫韫缓缓摇头，从怀中取出那张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软的绢帛：“那这个呢？在大军陷入重围，我最绝望的时候，一个神秘人将此物送到我手中。上面的标记，对地形的熟悉程度，甚至对敌军将领性格的揣测……精准得可怕。”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大嫂，你可知，这是何人所为？”

楚瑜看着那张绢帛，心中百感交集。她沉默了片刻，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缓缓道：“或许，是卫家忠烈感动上天，冥冥中自有庇佑吧。”

她不能承认，至少现在不能。

卫韫看着她避而不答的样子，眼中的困惑更深。他不再追问，只是将那绢帛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他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无论如何……谢谢。”

不知是在谢这绢帛，还是在谢她。

卫忠的存活，极大地改变了朝堂格局和卫家内部的态势。卫韫不用再独自一人扛起所有，他在父亲的指导下，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而楚瑜，这个在危难时刻展现出超乎寻常镇定与能力的“长嫂”，地位变得更加特殊。卫忠对她极为敬重和感激，府中事务，多有倚重。

楚瑜与卫韫的接触，也变得更为频繁。他们需要共同协助卫忠处理军务、应对朝堂的明枪暗箭。在无数个商讨至深夜的书房里，在一次次共同面对危机的时刻，那种源于前世、深植于灵魂的默契，再次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卫韫发现，他与这位“大嫂”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契合。很多时候，他只需一个眼神，她便能知他心意；她提出的建议，往往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甚至更为周全。她对他的了解，似乎远超常理，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甚至连他一些尚未说出口的担忧，她都能敏锐地察觉并悄然化解。

这种被全然理解、默默守护的感觉，让卫韫在失去兄长的痛苦和家族重任的压力下，找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与温暖。他对她的感情，在依赖、感激与日益增长的亲近中，悄然变质。

他开始不自觉地追逐她的身影，会因为她对别的男子（哪怕是正常的交往）展露笑颜而心生烦躁，会在深夜回想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温柔，心中充满了探究与……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明晰的悸动。

而楚瑜，同样在挣扎。看着日渐成熟、越来越有前世影子的卫韫，她心中的情感几乎要压抑不住。那些共同经历的生生死死，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的理智。但她必须克制，必须忍耐。伦常如山，世人的目光如刀，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将万劫不复。

一次，在应对完皇室一次刁难后，两人都倍感疲惫。夜色已深，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烛火噼啪作响，气氛静谧而微妙。

卫韫看着楚瑜灯下柔和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大嫂，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认识了我很久很久。”

楚瑜执笔的手微微一颤，一滴墨汁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来。她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道：“或许吧。”

“久到……”卫韫向前一步，靠近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莽撞与真诚的气息，“久到让我觉得，我们之间，不该只是‘大嫂’与‘七弟’。”

楚瑜猛地抬头，撞入他深邃而灼热的眼眸中。那里面的情感，她太熟悉了，与前世的他，一般无二。

她的心，乱了。